雪停后的第三天便是除夕。
基地临时拉来的发电机嗡嗡响着，把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照得透亮。
苏小柔蹲在战术帐篷前贴对联，肖飞举着竹凳在她身后扶梯子，冻红的指尖还沾着糨糊——那副被雪水浸过的红对联，此刻正端端正正贴在帐篷门框上，"福"字的墨晕像朵绽开的红梅。
"肖队，上边再往左半寸。"苏小柔踮脚按了按横批，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层细霜。
她余光瞥见肖飞喉结动了动，军大衣领口露出的皮肤泛着冷白，却仍举着梯子纹丝不动。
"好了。"她跳下来，指尖在对联边缘轻轻抚过，"顾奶奶说'贴正了福气才稳当'。"
帐篷里突然飘出饺子香。
周剑掀开棉帘探出半张脸，鼻尖沾着面粉："柔姐！
肖队！
醋找到了！
老张头说看在过年份上，用半块二阶晶核换的！"他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罐，罐底沉着深褐色的醋汁，"还有老周煮了羊肉汤，说要补补前儿挨的咬——那丧尸爪子倒是冻硬了，抓他后腰时跟铁钩子似的。"
肖飞接过苏小柔递来的手套，指腹蹭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先去暖手。"他声音低得像被雪盖住的火苗，"等下给你留最大的饺子。"
年夜饭吃得热闹。
行军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羊肉汤里浮着白菜叶和冻豆腐，周剑偷偷摸来的二锅头在队员们手里传着，连向来严肃的老周都红了眼眶："去年今儿...我还在南边基地啃压缩饼干呢。"
苏小柔捧着碗，看肖飞给每个人添汤。
他军大衣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毛衣，袖口磨得起了球——那是她上个月用缝补针给他补的。
帐篷顶的白炽灯忽明忽暗，照得他侧脸柔和，连眉骨处那道旧疤都软了几分。
"肖队，"她踢了踢他的军靴，"我答应浩叔今儿去他那儿吃第二顿年夜饭。"
肖飞添汤的手顿了顿，汤勺碰在碗沿发出轻响："苏浩？"
"嗯。"苏小柔咬了口饺子，醋的酸香在舌尖炸开，"他前儿给我发消息，说炖了藕汤，还买了基地最后半只鸡。"她垂下眼，盯着碗里晃动的汤，"他...从小把我带大的。"
肖飞没说话，却在收拾碗筷时悄悄往她兜里塞了颗水果糖——和前儿对抗丧尸群时塞的那颗一个味儿。
苏浩住的老楼在基地东边，墙皮脱落的楼道里飘着藕汤的甜香。
苏小柔敲门时手有点抖，肖飞站在她身后半步远，军大衣下摆还沾着帐篷里的烟火气。
"小柔！"门开的瞬间，苏浩的大嗓门撞了过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端着砂锅，热气扑得镜片蒙了层雾，"快进来！
鸡汤煨了三小时，我怕凉了，一首搁煤炉上..."他的话突然卡住，目光越过苏小柔落在肖飞身上，"这位是？"
"浩叔，这是肖飞，我们队长。"苏小柔脱了棉鞋，把肖飞往屋里让，"肖队，这是我浩叔，以前在市医院当外科主任。"
苏浩放下砂锅，伸手抹了把镜片："坐，坐。"他转身去厨房拿碗筷，背影有点僵，"小柔总说你们队里照顾她...肖队长吃辣吗？
我炒了个辣椒炒肉。"
饭桌上的气氛比预想中融洽。
苏浩翻出半瓶珍藏的黄酒，给肖飞倒了小半碗："基地物资紧张，委屈肖队长了。"他夹了块鸡肉放进苏小柔碗里，"你上次说胃不舒服，鸡汤养胃。"
肖飞喝了两杯黄酒，耳尖泛起薄红。
他给苏浩添酒时，指尖不经意碰了碰苏小柔搁在桌下的手。
苏小柔缩了缩，却没抽开——这是他们第一次以"两人"的姿态出现在亲人面前。
"小柔。"肖飞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酒意的沙哑，"前儿你说能吸收三阶晶核了？"
苏小柔点头："试了两颗，精神力涨了两成。"
"好事。"苏浩夹菜的筷子顿了顿，"但别太急，晶核能量驳杂..."
"浩叔，肖队前儿把他攒的三阶晶核都给我了。"苏小柔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耳尖瞬间红透。
肖飞望着她发红的耳垂，喉结动了动。
他端起酒杯又喝了口，借着酒劲往她身边凑了凑，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我就想...看你笑。"
苏小柔心跳得厉害，伸手去推他肩膀，却被他抓住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战术手套传来，烫得她指尖发颤。
就在这时，肖飞突然倾身，在她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像片雪花落在火上，转瞬就化了。
瓷勺"当啷"一声掉在桌上。
苏浩举着汤勺的手在发抖，镜片后的眼睛瞪得老大。
他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看苏小柔发红的脸颊，喉结动了动："小柔...你们？"
苏小柔猛地抽回手，站起来想去扶苏浩，却被他躲开。
老人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腰撞在餐桌角上，砂锅晃了晃，藕汤溅在蓝布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什么时候的事？"
"浩叔，我们..."
"半年了。"肖飞打断她，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他没喝酒的那半边脸还沉着，"我喜欢小柔，想和她过一辈子。"
苏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转身冲进客厅角落的杂物间，再出来时手里握着根擀面杖——是苏小柔小时候他教她做面条用的那根，木头表面磨得发亮。
"你配吗？"他举起擀面杖，声音发颤，"你是队长，每天带着队员往丧尸堆里扎！
小柔跟着你，哪天要是..."他突然说不下去，擀面杖重重砸在地上，"我就这么一个侄女！"
肖飞没躲。
擀面杖砸在他肩头时，他闷哼一声，却往前迈了半步："我知道危险。"他声音低得像闷在雪里的雷，"但我会用命护着她。"
"护着？"苏浩又抡起擀面杖，这次朝肖飞胸口砸去，"去年你队里死了三个队员！
前儿对抗丧尸群，小柔为了救周剑，晶核能量差点抽干！
你拿什么护？
拿你这条随时会断的命？"
客厅乱作一团。
苏小柔扑过去抱苏浩的腰，被他带着踉跄；肖飞攥住擀面杖，却不敢用力，指节发白；鸡汤洒在地板上，混着摔碎的瓷片，藕块滚到墙角。
"浩叔！
别打了！"苏小柔急得眼眶发红，"肖队他...他真的对我好！"
"跟我搬过来住！"苏浩甩开她的手，胸口剧烈起伏，"这楼有防护栏，我房间有地窖，比你们帐篷安全！"他转向肖飞，眼里泛着红，"你走！
我家不欢迎你！"
"不行。"肖飞松开擀面杖，后退两步站定。
他军大衣上沾着藕汤，表情却比雪还冷，"小柔是队员，队里需要她。"
"我不是队员！"苏小柔喊出声，眼泪终于掉下来，"我是浩叔的侄女，是肖飞的...是肖飞的人！"她抹了把脸，拉住苏浩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浩叔，我知道你怕我出事，可我也怕你孤孤单单的。
要不...我搬过来陪你？"
肖飞猛地抬头，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
他盯着苏小柔，喉结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苏浩的手慢慢松了。
他摸出帕子给苏小柔擦脸，手指还在抖："搬过来...也好。"他瞥了眼肖飞，又补了句，"但他不能随便来。"
客厅里的空气像结了冰。
肖飞弯腰捡起地上的军大衣，拍了拍上面的藕汤，动作慢得反常。
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侧过脸看苏小柔："我在队里等你。"
门"砰"地关上了。
苏小柔望着紧闭的房门，听着楼道里渐远的脚步声，心像被人攥住了似的疼。
她转身想安慰苏浩，却见老人正对着电话低声说话，背影像片被风吹皱的纸："小刘啊...对，麻烦你带两个守卫来我家。"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就说...有外人闯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