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柔在后斗的物资堆里翻出条薄毯子裹在肩上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她蜷在加油站铁皮棚下的塑料凳上，盯着自己倒映在油桶上的影子——那影子的睫毛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可她分明醒着。
李阳的火星早灭了，后斗里只剩他均匀的鼻息；小女孩缩在女人怀里，像只被揉皱的布娃娃，嘴角还沾着粥粒。
肖楠检查完轮胎，抱着工具箱回副驾打盹去了，耿澳的擦枪声却还在“咔嗒咔嗒”响。
星空亮得晃眼。
她数到第七颗星时，腕间的翡翠镯子突然冰得刺骨。
原主记忆里那个暴雨夜猛地窜出来：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她看见三具丧尸叠着爬过铁丝网，最上面那只的指甲泛着青黑，竟比寻常丧尸长了三倍，划在铁网上迸出火星。
“小柔？”
声音从左侧传来。
苏小柔惊得差点摔了毯子，抬头正撞进耿澳的视线里。
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军靴碾过碎石的轻响被风声揉碎了，此刻正单手插在战术裤口袋里，另一只手还攥着擦枪布，指节被冻得泛白。
“大半夜坐外头，嫌命长？”他语气里带着点惯常的冷硬，却抬起没揣兜的手虚虚护在她身侧，“回车上。后斗有油布，裹严实了。”
苏小柔这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在抖——不是冷，是刚才回忆里的画面太清晰，像根冰锥扎进骨头缝。
她捏了捏镯子，借力站起：“我就是...有点闷。”
耿澳没接话，转身往越野车走。
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投出长长的影子，肩线绷得像根弦。
苏小柔跟着他绕到驾驶座旁，却见他拉开车门，自己先坐了进去，然后拍了拍副驾的坐垫：“上来。车窗留条缝，比外头暖和。”
车里还残留着肖楠抽过的烟味，混着汽油和皮革的气息。
苏小柔坐进去时，膝盖碰倒了脚边的军用水壶，“咚”的一声在寂静里格外响。
耿澳伸手帮她扶稳，指腹擦过她裤脚的泥点，突然顿住：“你手怎么这么凉？”
“没事。”苏小柔缩了缩手，目光落在他搁在排挡杆上的手——虎口处有道新添的抓痕，结着暗红的痂。
是白天在超市清丧尸时留下的，当时她帮他涂药，他还说“小伤，不碍事”。
“今晚丧尸比平时活跃。”耿澳突然开口。
他望着车外的夜色，喉结动了动，“我守夜时听见北边有动静，像是...在撞什么金属东西。可能是哪个倒霉蛋的车抛锚了。”
苏小柔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主记忆里，丧尸进化前三天，确实会出现异常的集体活动。
它们不再漫无目的地游荡，开始有了“目标”——可能是活人，可能是食物，也可能是...某种更危险的本能。
“耿队。”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说...丧尸会不会进化？”
驾驶座传来轻微的动静。
耿澳原本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收了回去，指节抵着下巴，阴影里的眼睛亮得吓人：“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以前见过。”苏小柔没敢提原主，只捡了最紧要的说，“去年冬天，有支队伍从南边逃过来，领头的说他们遇见了会爬墙的丧尸。指甲能划开铁皮，跑得比摩托车还快。”
车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耿澳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又插回去，反复三次才说：“我猜过。李阳今天觉醒异能时，那些围着加油站转的丧尸突然退远了——你注意到没？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但我不敢细想。队伍里有老有小，我要是先慌了...”
苏小柔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这个总把“保车优先”挂在嘴边的男人，此刻像块被敲裂的冰，露出底下翻涌的焦虑。
她摸出兜里半块压缩饼干，掰成两半，递过去：“吃吗？那女人塞的，说路上饿着。”
耿澳接过去，却没吃，捏在手里反复。
饼干碎渣簌簌落在他迷彩裤上，像落了层薄雪：“你说...要是丧尸真进化了，咱们能撑过去么？”
“能。”苏小柔说得很轻，却像颗钉子敲进铁皮，“李阳能控火，肖楠的金系能加固车体，你...”她望着他握枪的手，“你现在能同时凝三根金针了吧？上回在仓库，你扎穿了五米外的丧尸太阳穴。”
耿澳低头笑了一声，饼干渣从指缝漏下去：“你倒记着呢。”
“我还记着，”苏小柔的声音更轻了，“原主...不，我见过人类觉醒异能的巅峰。有个火系异能者烧穿了整栋超市，有个风系的能卷着人飞起来。丧尸进化是威胁，但...”她望着车外的星空，“威胁越大，人类的潜力才越容易被逼出来。”
耿澳突然伸手打开车顶灯。
暖黄的光里，他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你这小丫头，平时闷声不响，肚子里倒藏着不少盼头。”
苏小柔还没来得及接话，远处突然传来“咔啦”一声。
像是金属栅栏被撕开的声响，混着低哑的嘶吼，从北边的国道方向飘过来。
耿澳的手瞬间按在腰间的勃朗宁上。
他摇下车窗，夜风吹得两人的衣角猎猎作响。
嘶吼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撞断隔离栏，正碾过碎玻璃，正...
“凌晨五点半。”耿澳突然说。
他看了眼手腕的电子表，红光在夜色里格外刺眼，“肖楠定的闹钟，到点就得出发。”
苏小柔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加油站的铁皮招牌被风吹得晃了晃，在地面投下摇晃的影子。
影子里，有什么东西正从国道的弯道处爬出来，速度很慢，却带着某种不属于普通丧尸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规律。
“睡会儿吧。”耿澳关上车窗，把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肩上，“我守着。”
苏小柔裹紧外套。
布料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枪油和烟草的味道。
她望着他重新擦枪的侧影，听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嘶吼，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最后那幕——那个烧穿超市的火系异能者，在丧尸潮里笑着回头，说：“他们进化，咱们就...进化得更快。”
车外的星空依然亮得耀眼。
苏小柔摸了摸腕间的镯子，凉意顺着血管爬进心脏。
她闭眼前最后一眼，看见耿澳的金系异能在指尖凝成细针，在车顶灯下泛着冷光，像根扎进黑暗的刺。
凌晨五点差十分，肖楠的闹钟在副驾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