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柔把报纸折成方块时，指节捏得发白。
头版的铅字还在眼前晃动：“粮食储备告急”六个字像烧红的铁，烙得她后颈发烫。
楼下领物资的队伍还在蜿蜒，有老人拄着拐棍咳嗽，年轻媳妇攥着孩子的手往怀里拉，队伍最前头的壮汉正跟工作人员拍桌子：“上个月减了一成，这个月还要减？老子天天出去清理丧尸，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她摸了摸衣领下的绿色标签——这是安全区C级住户的凭证，能多领半块压缩饼干的特权。
可特权在饥荒面前算什么呢？
昨天在食堂打饭，大师傅往她碗里多舀了半勺菜汤，被监工的士兵瞪得缩了缩脖子。
更别说大江用半盒抗生素换的腊肉，她闻到那股咸香时，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围墙边看到的——两个穿灰色背心的男人蹲在墙根啃树皮，树皮上还沾着没刮净的青苔。
“得把空间里的米再藏藏。”她对着窗玻璃理了理碎发，镜中倒影的睫毛轻轻颤动。
空间异能是她的命门，三个月前在废弃超市触发时，她抱着半袋大米躲在货架后瑟瑟发抖，亲眼看见隔壁帐篷里的异能者被士兵用枪押走。
“说是保护，其实是关起来当电池。”老周头抽着旱烟跟她说过，“上头对晶核的需求己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听说晶核能给武器充能，能让植物变异多产出粮食——可谁的异能不是命呢？”
所以她宁可每天去菜园子帮忙翻土，指甲缝里嵌满泥土，也不肯多往空间里放一粒米。
就算昨天半夜饿得睡不着，摸着枕头下硬邦邦的压缩饼干，她也没动空间里那半袋米——那是她的底气，是被肖飞丢下、被丧尸追着跑了三天三夜时，从便利店地窖扒出来的最后希望。
太阳偏西时，她揣着两包方便面出了门。
安全区的集市在西角棚区，说是集市，不过是二十来个摊位挤在褪色的蓝色棚子下。
她绕过卖旧衣服的婆婆，避开举着生锈菜刀吆喝的大汉，目光扫过堆得歪歪扭扭的货物——半块肥皂、三截蜡烛、用报纸裹着的盐粒，还有个摊主在卖断齿的木梳，梳齿上沾着几缕黄发。
“姑娘看看？”
一声招呼让她停住了脚步。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沾着油点子。
他的摊位最冷清，货物却新鲜些：半打搪瓷杯，几卷花布，还有个红漆斑驳的复古手提箱，锁扣是黄铜的，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
“这箱子是我在老城区收来的，”男人搓着掌心的茧子，眼睛亮了起来，“锁头是好的，内层还有丝绒衬里——您看这纹路，是正经的老货。”他掀开箱盖，果然露出暗紫色的丝绒，边角有些磨损，但摸上去还很柔软。
苏小柔的手指刚碰到丝绒，就瞥见箱子夹层里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蓝色晶体。
晶核！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三个月前在丧尸堆里，她见过肖飞用晶核换水——那是三级丧尸的晶核，能卖五包压缩饼干。
“姑娘要是诚心要，两包方便面拿走。”男人突然压低声音，眼神往左右扫了扫，“我家孩子发烧三天了，就缺包方便面换退烧药。您看这箱子，单卖个铜锁都不止这个价……”他的喉结动了动，手悄悄往夹层里按了按，“再送您个小玩意儿，就当交个朋友。”
苏小柔装作没看见晶核，指尖轻轻敲了敲箱盖：“两包是不是贵了？我上个月见人用一包换了个铝锅。”
“那能比吗？”男人急了，袖子蹭过箱角的灰尘，“铝锅能装东西，这箱子能锁东西啊！您看这锁——”他掏出钥匙转了两圈，“咔嗒”一声清脆的响声，“安全区现在是什么世道？昨天王婶的腌菜坛子都让人撬了。”
她摸出兜里的方便面，塑料包装发出窸窣的声响。
男人的眼睛跟着动了动，喉结又滚动了一下，像是三天没喝水的人盯着水杯。
“成交。”她把方便面推过去，手指在晶核上停顿了一下，“不过赠品就算了，两包换箱子，公平。”
男人愣住了，手悬在方便面上方半天没动。
等他反应过来，赶紧把箱子塞给她，又往她怀里塞了把红枣：“姑娘心善！这枣是我媳妇晒的，没坏的，您拿着——”
“真不用。”她后退半步，红枣“哗啦啦”地掉在摊位上，“够了。”
男人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坚持。
她抱着箱子转身时，听见他小声嘀咕：“这年头肯不占小便宜的……”后半句被路过的挑担人撞散了。
集市的热闹随着夕阳渐渐散去。
巡逻队的皮靴声“咔咔”作响，三个士兵背着步枪走过，枪托上的红漆有些剥落。
苏小柔往巷口走去，箱子提手磨得手心发疼，可她舍不得换手——晶核还在夹层里，贴着她的手腕，像块发烫的小月亮。
“姑娘。”
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股甜腻的香气，像过期的桂花糖。
她转身，看见个烫发女人，卷毛染成栗色，发梢沾着草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裙，腰间系着个蓝布包，包带磨得发亮。
“刚看你买的箱子，”女人笑的时候，左边虎牙露了出来，“我婆家有个一模一样的，是我奶奶的陪嫁。能让我看看吗？”她的手指往箱子上伸，指甲涂着剥落的玫红色，指缝里有黑泥。
苏小柔往后退了半步，把箱子往怀里拉了拉：“没什么好看的，旧东西。”
“我给你两包奶粉换？”女人摸了摸布包，“是小孩喝的，没开封的。”
“不换。”
“三包？”女人的笑容有点僵硬，眼睛往她衣领上扫了扫，“我瞧你戴绿标签，是C级住户吧？我男人在物资处当差，能帮你多领半块压缩饼干……”
“不用了。”苏小柔加快脚步，鞋跟敲着青石板“哒哒”作响。
背后传来女人的嘟囔：“装什么清高……”
拐过巷口时，她听见有人喊：“小柔！”
声音有点耳熟，像是住在隔壁别墅的杨涛。
她没回头，把箱子抱得更紧了。
晶核隔着丝绒贴着皮肤，烫得她心跳如鼓——刚才那女人的眼神，像极了三个月前在废弃医院，那几个盯着她背包的流民。
晚风掀起她的衣角，远处传来巡逻队的哨声。
她摸了摸夹层里的晶核，突然想起苏浩在电话里说的“哥给你兜底”。
可现在，能兜底的只有她自己，还有这个藏着晶核的旧箱子。
前面的路灯亮了，光晕里有飞虫打转。
她加快脚步往别墅走去，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条紧紧跟着的黑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