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一步回到营地时,太阳正慢慢沉入地平线,整个据点笼罩在一层薄暮的沉寂中。
营地里很安静,远处有人在洗衣,有人蹲着擦枪,皮尔逊在锅边絮絮叨叨,抱怨着今天没人帮他去打猎,这份喧哗并不是因为约翰。
我在走过一圈之后才意识到,除了真正关心他的人,剩下的……似乎都对他的命运缄口不提,仿佛这个人从来就不曾存在一样。
如果何西亚还在……他一定会站出来,哪怕拄着拐,也会走去达奇面前说,“约翰是我们的人,我们不能丢下他。”
营地中央的木桌边,杰克坐在那儿,一只小手托着腮,眼神游离,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地上画着圈。
我在他旁边蹲下,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几块糖。
“喏,糖果。”我轻声说,把糖放进他手里。
杰克看着糖愣了一下,才发现我,他抬起眼看了我一眼,“谢谢……”
“你知道的,”我听见艾比盖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孩子…约翰他……”
我站起身,她过来轻轻地把杰克抱进怀里,杰克靠在她怀里,低头拆糖纸,一点点剥开,把其中一颗递给了她。
“他知道的。”我说。
艾比盖尔微微颔首,声音很轻,“dy,我也要一起去。”
我一愣。
她认真地看着我,“我是说真的,我知道你们现在人手紧张,我也会用枪,我也想救他——我不能在这等着了。”
我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不是我不信你,你也知道营地现在……不能再少人了。而且——”我指了指杰克。
“他需要你。”我柔声说。
杰克握住艾比盖尔的手,那是孩子的本能,就像植物朝向阳光那样天生的依赖。
艾比盖尔沉默了许久,慢慢点头,把杰克抱得更紧些,那一瞬间,我几乎看见了她眼底闪过的泪光。
“相信我们,艾比盖尔。”我郑重地说。
“莎迪、亚瑟、还有我。我们一定会带他回来。”
她点点头,嗓子有些哑,“谢谢你……谢谢你们。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们会的。”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是那种骨子里极其坚定的女人,只是现在,她必须留在这儿,守住这个家最后的港湾。
【真是……命运多舛啊,这一家子……】
“唉……”
我心里那点说不出的难受和沉闷,像这营地里压抑的夜色,盘旋不去。
我回到帐篷附近,亚瑟还没回来,大概在附近巡视或者修枪。营地里火光昏黄,人影散乱,我坐下来,仰头望着夜空。
我收拾好手边的水壶,把晾干的衣物叠好,“系统,莎迪她没事吧?”
【放心,相信她,奥德里斯科现在是强弩之末了,能留在外头嚣张的不过是些落草的残兵败将,成不了什么气候。】
“我不怕她杀人,我怕她太冲动了。”我坐下,把小白搂到怀里,它最近明显不太爱动,或许是感应到什么情绪。
“系统,你能不能监控一下营地的位置?我看了几圈,没看到迈卡,也没见达奇。”
【那家伙啊……你要是说迈卡,我告诉你,他很早就不在了。】
“去哪了?”
【不清楚,之前他的行动范围和达奇重合——我怀疑他们是一起走的。】
“啧。”我咬了咬下唇,看向远处树林的方向。
火光在风中摇曳,我隐隐听见营地外头有低语声,不清楚是不是皮尔逊和哈维尔在吵什么。
“系统,现在这个时代有没有什么追踪器、录音器之类的?能不能安在几个不老实的人身上?”
【你是想给迈卡安监控?还是达奇?】
“当然是迈卡……达奇是病人,不提了。”
【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真要被迈卡发现你在监控他,他会反咬你一口,这种事,风险太高。】
“……那我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吗?”
【说实话,迈卡想要摧毁帮派,有一万种方法,并不是亚瑟这一个人都因素。】
“我不明白,达奇为什么会信他,不信亚瑟。”
【他不是不信亚瑟,他是在拒绝相信亚瑟。】
【达奇在否认现实,亚瑟的忠诚太旧,太沉,他不愿承认那是他曾经的正确选择。迈卡呢,迈卡的野心像个爆竹,火光冲天,让他产生了“我还能再来一场革命”的幻觉。】
“……所以他就把我们这些‘旧人’都当成包袱了。”
【是的,尤其是你和亚瑟。你们都太冷静、太理性,他不喜欢‘提醒他现实’的人。】
“他也曾是个讲‘兄弟情义’的人啊。”
【讲过,但现在更讲“活下去”。】
远处传来了熟悉而沉稳的马蹄声,带着一点尘土的味道和马鞍金属的轻响。
我抬起头,就见亚瑟骑着他的老伙计回来,马背上拖着一只肥壮的鹿,毛发上还沾着血迹。
皮尔逊和哈维尔还在为昨天晚饭的罐头到底是西红柿炖豆还是玉米炖肉吵个不停,首到亚瑟的身影出现,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噤了声。
皮尔逊立即迈开步子,目光钉在那鹿上头,“哦,感谢亚瑟!今晚终于能吃上一顿像样的了!”
亚瑟没搭理他,解下鹿来交给皮尔逊便自顾自走向帐篷,脱下手套洗了把脸。
水花溅起的同时,他低哑的喘息也显露了出来,可能是太久没一次性跑这么远了。
我端了一杯温水走到他面前,轻声道,“亚瑟。”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接过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下去。脸上有了点颜色,看起来比前几天精神不少,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面色,确认没再有虚汗或者指尖发白才松了口气。
“明天我们去那之前,我请你去圣丹尼斯吃牛排去。”
亚瑟眉梢一挑,嘴角的线条动了动,露出一点笑意,“怎么了,你又发财了?”
“没有,我只是想要珍惜当下而己。再说了,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在营地里面,还没有比我更有钱的。”
亚瑟笑了一声,是那种他不经常流露出来的,带着点欠揍的调侃,“那很好,我明天还要喝威士忌。”
“你得寸进尺了,胃病不想好了是不是?再喝酒我就把你的咖啡粉换成石灰!”
“你真会破坏氛围。”
“我这是在保护你。”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是‘重症胃病患者’,得配合医生治疗。”
“医生?”他像是被哪个词逗笑了,“你?”
“怎么,你不服气?”我叉腰看着他。
【早晚播一次福音书朗诵配合禅宗音乐,催眠他按时吃饭得了】
“好办法。”
亚瑟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服气。”
我哼了一声,“早听话早轻松。”
我们吃饭吃到一半,莎迪才赶回来,她的靴子上沾着沼泽地的泥,脸上也有些脏,精神却出奇的好。
我赶紧起身去给她盛了一大碗鹿肉烩菜,又把亚瑟手边的水杯抢过来递过去,“快吃点,你看你饿成什么样了。”
莎迪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了半杯水,等把半碗菜清完,她才抹了把嘴说,“弄到船了,明天早上早点出发。”
“好。”我点点头,把剩下的水杯重新塞回亚瑟手里。
亚瑟靠着木箱,一边用叉子挑着盘里的肉一边问,“具体怎么弄?”
“大致是这样。”莎迪把碗放在一边,拿了根棍子在地上画了起来,“这边是西西卡岛监狱……现在还不能硬闯,有岗哨也有望楼,正面闯进去就算我们仨都不怕死,也未必能救得出人。”
亚瑟点了点头,“我们不会硬闯。”
“所以得潜进去。”莎迪在监狱外面画了一条蛇形线,“船是今天下午在圣丹尼斯西码头附近搞来的,一条渔船。我们会在夜里悄悄靠近,最好赶在天亮前到岛上。亚瑟你来划船,我负责盯哨。”
我挑眉,“你不怕晕船吗?”
莎迪笑了笑,“我晕船的时候,也能一枪爆掉他们脑袋。”
“……那你划,我盯哨。”我不服气地说。
亚瑟失笑,“你俩打起来了谁来救人?”
“我。”莎迪干脆地说。
“我也可以。”我跟上。
亚瑟翻了个白眼,“你们俩真是活宝。”
“我们从西边的小码头靠岸,那边警戒相对松些,晚上还没有巡逻船,只要不点灯基本没人发现。”
“约翰一个还在那里吧?”我问。
“在监狱岛西南的菜地里,估计是当苦力。”亚瑟指着她画的图,“那天坐热气球看到的也是那里,想要救他,就得趁他还在外面干活。”
“所以我们潜进去之后呢?”
“靠近的时候,亚瑟,你负责牵制住岛东边岗哨的注意力,动静别太大,但要足够引开视线。我和dy负责往西南靠近,我来引开那几个看管苦力的守卫,她去把约翰弄出来。”
我点点头,“有办法带他走吗?”
“有。”莎迪挑了挑眉,“你体力比我好,带着他跑,我断后。”
“我也不差。”我不甘地回。
亚瑟看我一眼,认真道,“你要小心。”
“你也是。”
莎迪拍了拍我肩膀,站起身,“船我会检查好,枪支弹药准备也别落下,亚瑟,我知道你最近不太舒服,但明天咱们需要你。”
亚瑟低低“嗯”了一声,眼神却没有闪避。
“今晚好好睡一觉。”莎迪说完,提起枪回了她的小帐篷。
夜深了,营地里恢复安静。我把洗好的锅搁在篝火旁风干,回过头看到亚瑟还坐在原地,看着篝火发呆。
我走过去轻轻坐下,把一条旧毛毯披在他肩膀上。
“你怎么还不睡?”
他看了我一眼,“你也没睡。”
我没有接话,侧头看着夜空,“明天,约翰一定能回来。”
亚瑟把那条毛毯往我身上也拉了一角。
我们坐在那里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莎迪把我们俩赶进帐篷睡觉,“你们明天要划船、要打枪,别到时候给我倒在水里。”
临近夜里三西点,我们收拾妥当,背上枪袋,一路悄悄离开营地。夜色沉沉,只有些星光和火把的残影。
我们抵达小码头的时候,河面上还罩着层薄雾,连对岸的黑影都不太清楚。
莎迪蹲下身,熟练地从码头边缘拉出一条藏在水草底下的船,动作又快又狠。
“你吃什么了,菠菜吗?”我忍不住问。
莎迪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为什么是菠菜?”
“呃……就夸你劲大。”我挠挠头,翻上了船。上次和查尔斯、亚瑟划船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这次我倒是坐得稳多了。
亚瑟一脚踩上来,把枪搁在船沿,低声道,“别说废话,动作快点。”
莎迪笑了一下,“他现在越来越像个老爹了。”
“你们两个也别皮了,”我从口袋里摸出几包事先准备的干粮,“吃点垫垫肚子,等会可没工夫煮饭。”
几包罐头,几块燕麦饼,还有我特地烤的鹿肉干,香味在水雾里淡淡散开。亚瑟和莎迪一人接了一些,几口咬下去,温度虽然不高,但总算能抵一抵凌晨的凉气。
我啃着肉干,看着西周水面慢慢亮起来,黎明前的雾气罩住整个水道,能见度极低,若不是亚瑟有经验,我估计我们连岛在哪都摸不清。
“亚瑟,你确定我们没走偏?”我试探着问。
他没回头,只是低声说:“放心,往左数第西棵老柳树,转弯,顺流半里,再靠近西岸。”
看样子他昨天那么晚回营地应该把能去岛上的临近点全摸过一遍了,明明很在意约翰的说……
“你是指南针化形吧?”
“他是GTA。”莎迪一边啃一边说。
“Guns, Tactid Arthur?”
“说得真不错。”亚瑟倒是笑了一声。
我也被逗乐了,但手没停,依旧一边整理身上的武器装备,一边扫视水面有没有什么警戒灯。
毕竟这是探监,不是游湖,我们不能出任何纰漏。
过了一会,船靠近了目标水域,远远地可以看到西西卡岛轮廓逐渐清晰。岛上的监狱像一块黑色石块,沉重而封闭,远比地图上的要压抑。
“那地方真像个棺材。”莎迪眯起眼看着,“能进去活着出来的都是鬼。”
“那我们仨是什么?”我反问。
“活鬼。”亚瑟嘴里咬着根草,“最难缠的那种。”
我轻轻哼了一声,把小刀插回靴子里:“我更希望自己像鬼一样不怕水。”
船靠得更近了,我们放下灯光,划进岸边一个不起眼的通道。
“从这儿上岸。”亚瑟低声说。他带头跳下去,水只到小腿的位置。莎迪也跟着跳下去,最后我踩着船沿,一跃而下。
水很冷,我倒吸了一口气,莎迪立刻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别发出声音。
我们潜伏在岸边的芦苇丛后面,透过草缝观察前方的巡逻路线,莎迪在地上比了几个手势,亚瑟点点头,拿出望远镜观察守卫的分布。
我也小声道:“约翰还在那片田地里吗?”
“应该是。”亚瑟轻声回,“换班时间快到了,他们晚上干活时间不长,我们得快点。”
莎迪望着通往岛西侧的栅栏,“我来引开两个看守,亚瑟绕过去吸引火力,dy,你找机会带约翰走,按老地方汇合。”
“老地方是哪?”
“你划船来的地方。”
“……行吧。”我抓了抓后背的枪托,确认每一把都扣牢了,“走吧,诸位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