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穿过了寂静的守灵大厅，将一束白百何放到了水晶棺前。望着水晶棺中冰冷的躯体，老男人低头默哀了片刻。随后便走到男孩的身边坐下。
“谢谢！”男孩下意识的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老男人习惯性的摸出了风衣里的酒瓶，但又意识到在这里喝酒不太好，便又放了回去。“你叫刘墨，对吧？我是你妈妈刘淑芬的老朋友。”
男孩愣了一下，有些狐疑的说：“抱歉，我妈妈似乎从来没和我说过有你这个朋友，请问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随人笑，是一个比较有趣的名字，一些熟悉我的人都叫笑爷。”笑爷抬眼看着水晶棺中的人，有些惆怅地说：“至于她为什么没有和你提过我，大概是因为觉得我和她之间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吧。但叔叔并没有骗你，叔叔以前真的是你妈妈十分要好的朋友。”
说着笑爷从怀里掏出了手机，在手机里点开了一张照片。
刘墨接过手机观看，照片上正是两人的合影。从背景里看，似乎是一处热闹的酒吧，自己的妈妈和这个老男人像好哥们一样勾肩搭背的并排坐着，手里还端着大杯的啤酒。
刘墨在第一眼就确认了照片中的男人正是自己身边的老男人，必定他们的衣着外貌几乎别无二致。却花了几秒钟才确认照片中的女孩真的是自己的妈妈，照片中的妈妈看上去非常年轻，还染了一头叛逆的红头发，脸上带着刘墨从未见过的笑容。————并不是说妈妈在日常的生活中没有笑过，但在刘墨的记忆中那是带着温柔的笑，带着慈祥的笑，像照片里那样肆无忌惮的开怀大笑，刘墨还是第1次见。
刘墨的鼻子有些发酸，说：“我还是第1次见到妈妈这个样子。”
笑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人人都有年轻的时候，孩子。你妈妈有了你之后，改变了很多。”
“可以把这张照片发给我吗?”
“当然可以，把你的微信号给我吧。”
发送了照片后，笑爷问：“孩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不知道。我们家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如果听社区的张大妈安排，我可能会去孤儿院。”
笑爷轻蹙眉头，沉默了半晌说：“孤儿院不适合你，孩子。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助你，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搬来和我一起住。”
刘墨本能的摇了摇头说：“不用了，谢谢。”
“你用不着这么快做决定。”笑爷缓缓站起身，一脸认真的说：“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问题，我们都应该认真考虑之后再回答，我过一段时间再来找你。”
追到大厅外一胖一瘦两个大婶儿，挎着竹篮坐在台阶上，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胖大婶儿名叫陈金凤，一边闲聊一边西处张望着，嘴里小声的嘀咕着说：“怪了嘿，这家白事都日上三竿了，怎么没人来呀。”
她俩本是住在附近的农妇，因为家里靠近殡仪馆，所以没事的时候叠一些纸花元宝拿来卖，赶上行情好的时候，一个月也能有上千的收入。
“金凤，你就别想了。我己经找人打听过了，这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单亲女人，根本就没有亲朋，哪儿来的生意。”瘦大婶儿不屑的撸撸嘴说。
“哟。”陈金凤拍着自己的大腿说：“老天爷造孽呀，那这孩子以后可苦了。”
瘦大婶连忙甩了甩手，咧着嘴巴道：“哎哟，犯不着担心那混小子，我刚刚透出窗户悄悄看过。自己老娘死了那小子一滴眼泪都没了，我看也是个小没良心的。”
随着大厅玻璃门被推开，笑爷一脸阴沉的走了出来，默默的看着两位大婶，显然己经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被笑爷看得有些不自然，两位大婶默默的转过了头去。
笑爷走了过去，低声说：“那孩子不哭是因为他目前还无法接受自己母亲己经去世的事实，等他理解了这一切，他的悲伤会感动你们一时、会影响他一生。”
瘦大婶儿平时可不是好相与的脾气，听见自己被说教的不由反唇相讥：“哟，真是体面人说的这些体面话，你要是这么体面，怎么不帮这姑娘体面体面？偌大的灵堂连个宝山宝塔都没有，我都替姑娘感到寒碜。”
笑爷点了点头说：“来的时候比较匆忙，这一点倒是我欠考虑了。”
说着笑爷指了指她胳膊上的竹篮说：“你这些东西一共多少钱。”
瘦大婶儿赌气似的把竹篮往前一推说：“你要真有心，我500块钱按成本价全卖给你。”
笑爷二话不说，从钱包里突出5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说：“东西我买了，不过我和那孩子都不太会摆弄这些东西，可以请你进去代劳吗?”
瘦大婶儿痛快的接过钱，转身就往追悼大厅走。————40块钱成本的东西卖出500块钱的高价，她没法不痛快。
一旁的胖大婶陈金凤脸上堆满了笑意，凑过来来说：“大老板我这里可都是好东西，要不咱们一起帮姑娘体面体面。”
笑爷沉默的说：“多少钱?我包了。”
“二万八。”
笑爷掏钱的动作一下僵住了，一脸无语的说：“凭啥这么贵?”
陈金凤解开了自己的外套，从衣服底下掏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说：“这个是雅诗兰黛纪念版典藏盒，原价二万八，其它的东西算我孝敬的，咱不得让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风风光光的走吗?”
笑爷盯着盒子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这盒子居然真的是官方正品。但有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盒子里面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真玩意儿，也不知道这大婶从哪儿捡来的盒子。
本以为刚刚的瘦大婶很讨人厌，现在才知道这胖大嫂才是真正的营销鬼才。笑爷有点哭笑不得的说：“有折扣不？”
陈金凤一脸为难的说：“折扣倒是有，不过这打折促销的东西可不保证售后啊。而且哪个小姑娘愿意拿打折产品往自己脸上抹的。”
神他妈售后服务！不想再和她折腾，笑爷摆摆手说：“我现金不够，有支付宝或者微信吗?”
“没有。”
其实陈金凤是有微信的，但她那游手好闲的儿子曾对他说，超过2万的交易千万别用微信，不然有可能会被警察逮着。
“那我就没办法了。”
金凤从身后掏出个POS机。————同样是他儿子告诉她的，用这东西刷钱贼安全。
“我，我没带卡。”笑爷的声音有点儿颤抖，他己经开始怀疑这女人怕不是其它组织派来恶心自己的。
“老先生平时出门不带卡吗?”
“我平时压根儿不出门。”
陈金凤一拍大腿，大声哭喊道：“都说一个唾沫一个坑，这临时变卦，小姑娘听见了心里得多难受啊。想想她年纪轻轻拖着一个孩子，风里来雨里去，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这临了临了，也没能风光一回。”
回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这后半句话首接戳到笑爷心窝子里去了。
“别说了行吧，就当是我花钱解心疼。”笑爷解下手表，递过去说：“我这表最少值五……。”
不等笑爷说完，王金凤接过手表就往大厅里面走，一面走还一面满脸堆笑的说：“啥也别说了，大兄弟。剩下的事儿就交给妹妹吧，保证让姑娘走的舒舒服服体体面面的。”————她虽然看不出来这手表是什么牌子的，但她相信一个能拿出500块钱买纸钱的人，不可能戴少于5万以下的手表。
追悼大厅内，刘默有些不解的看着一胖一瘦两位大婶，在母亲的水晶棺前忙里忙外的叠着宝塔和宝山。一打听才知道是刚刚离开的老男人安排的，心中不由多了几许感动。
这时一个西装男走到刘默墨身边低声问：“孩子，你家里还有别的大人吗?”
刘墨摇了摇头。
西装男皱了皱眉头说：“那这件事可就不好办了。”
望着刘墨不解的神情，西装男继续说：“租借水晶棺和追悼大厅的钱你们社区大妈己经帮你垫付了，但是是火化的费用他们可没给。所以孩子你还是回家跑一趟吧，不然钱交不上，手续办不下来，你妈的遗体可火化不了。”
一股莫大的悲伤从刘墨尾椎骨噌噌升起，顺着他的脊椎冲上脑门儿，激得他浑身颤抖。他忽然清晰的应意识到什么叫做孤儿的悲哀，从今往后再艰难的决定，他也需要独自面对。因为能为他遮风挡雨的人己经不在了，今后他需要独自面成年人的冷漠世界。
第一时间擦掉了夺眶而出的泪水，刘墨低声说：“我马上回家拿钱。”
扭头走出追悼大厅，刘墨推开玻璃大门的时候，看见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一个老男人，斑驳的阳光投射在他的身上。虽然在正午时光身穿一件黑色的风衣，却并不显得违和。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悲，是那种古朴老人才有的平静。浑浊的双眼中满是平静，似乎己经将一切都看得很淡，但是其中那一点点真实的关切之意却是怎么隐藏不住的。
刘墨觉得自己眼前有一束光，一束急需要自己抓住的光。
匆匆走到笑爷跟前，刘墨认真的说：
“叔叔，我以后可以和你一起生活吗?”
笑爷平静的回答说：“如果你己经做好了决定，我这边是没问题的。”
额，这态度怎么跟自己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你确定你知道照顾一个孩子长大有多么麻烦吗？刘墨眨了眨眼睛说：“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笑爷耸了耸肩说：“你独自一人过活，我也独自一人过活，我们凑合凑合一起过活，我不觉得能有什么麻烦，难不成你还能把月亮炸了。”
刘墨笑了，随口说：“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办个什么手续?”
笑爷一脸轻松的说：“你是说领养手续吗？如果你比较看重仪式感，我们今天就可以去办一个。相信我，这事儿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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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很难，你们今天办不了。”
民政局办事处玻璃窗内，一个黑脸的女性工作人员语气坚定的说着。她皮肤黝黑，不苟言笑，眉宇之间有一股铁面无私的气度，如果再额头加上个月牙，活脱脱的一个女版包公。
但此刻她所面对的可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犯人，而是笑爷、刘墨，以及作为刘墨目前监护人的社区大妈王玉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