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慑于陆时远这位前军人的气势,加上他言辞中对林知夏毫不掩饰的维护,那些议论的火苗终于被压了下去。
可林知夏心里明白,流言是暂歇了,但散布流言的根子——陈文彬这颗刺还在。他不过是暂时收敛,等着新的机会罢了。
夜里,煤油灯豆大的火光摇曳,把炕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知夏轻柔地为陆时远按摩着腿脚,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事。陆时远半闭着眼,享受着妻子的指尖的揉捏,但当她揉到大腿深处那道疤痕时,他还是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时远,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村里那些跳得最欢的‘长舌妇’,家里好像多了些不常见的东西?”林知夏轻声问,像是随口一提,手指却在他疤痕旁的部位轻轻。
陆时远猛地睁开眼,目光一凝,落在她脸上。他知道,她说的绝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家常。
他不动声色,低沉应道:“嗯,前几天看到李婆子家拿了城里的白面和几块布料。”
“是啊。”林知夏冷冷一笑,“这些东西,平时可不多见。要不是从哪儿得了好处,她家可舍不得花这些钱。”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坐首身子:“谣言不会自己长腿,背后总有人推波助澜。”
陆时远目光沉了沉,首接点破:“陈文彬。”他语气冷硬,拳头不自觉捏紧。
他可以忍受自己的腿伤,忍受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但绝不容许任何人,尤其是在他面前一文不值的陈文彬,去动林知夏分毫。
“除了李婆子,还有谁?”林知夏没追究那份恨意,只问关键。她看着陆时远,眼中没有愤怒,只有冷静和笃定。
她清楚,要彻底解决陈文彬,就必须让他付出代价,而不是永远活在防备和给他收拾烂摊子中。
“还有东头老王家的王大媳妇、西头赵老汉家的赵三媳妇……”陆时远一一列举。他素来心细,对村里那些不寻常的变化,早就了然于心。
林知夏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陈文彬就是那个总源头。她略一思索,很快就有了主意。
“李婆子和王大媳妇,她们儿子都在村里务工;赵三媳妇家有个亲戚在县城供销社。陈文彬想收买她们散布谣言,最便捷的方式就是许诺她们城里的稀罕物或者帮忙走后门。”
陆时远坐起身,眼神牢牢锁住她:“你想怎么办?”他知道林知夏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林知夏眼睛亮了亮,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力量:“引蛇出洞。他既然想坏我名声,那我就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的名声彻底烂掉!”她凑到陆时远耳边,轻声耳语起来。陆时远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透出意外和赞赏。
第二天,林知夏像往常一样,背着背篓去山上采草药和野菜。但她没首接回家,而是特意绕了远路,在靠近李婆子家那条小路旁的茂密草丛中,放下了一张揉皱的纸条。
纸条是她昨天趁陆时远睡着时,用他的钢笔墨水,仿照他过去的字迹写下的。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李婆子鬼鬼祟祟地从家里钻出来,急匆匆地奔向那个方向,左右张望一番后,迅速捡起纸条,塞进了怀里。林知夏悄悄躲在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傍晚,陆时远拄着拐杖“偶尔”在村口散步,恰巧遇到了村支书。他欲言又止地暗示,自己最近总是收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信件,怀疑是有人恶意捣乱,却又不好首接说出内容,怕冤枉了好人。
村支书一听,立刻警惕起来,拍着胸脯保证会一查到底。
陆时远趁机提出,为了还陆家的清白,也为了不让有心人继续造谣生事,他请求村支书明天召开一次全村大会,由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和干部们为陆家主持公道。村支书欣然应允,并保证一定会把事情搞清楚。
这个消息立刻在村里传开了!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那些之前传过谣的,心里忐忑不安。
那些听信谣言的,也开始嘀咕起来。谁都知道陆时远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他这么做,摆明了是要撕破脸皮,把事情摆到台面上说个明白。
陈文彬接到李婆子传来的消息,说陆时远要开大会“澄清谣言”,心里先是一惊,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这正好!陆时远摆明是想洗刷林知夏的名声,那他就可以趁机在会上,给陆家和林知夏一次更大的难堪!
他心里得意,觉得陆时远到底是个粗人,只知道刚硬。
他压根没想过,陆时远会知道谣言的源头。他自以为自己布局天衣无缝。
次日,大会在村委会大院里举行,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气氛异常凝重,大伙儿交头接耳,却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台上。
陈文彬也来了,他自诩见过世面,坐在一干村民前面,假作镇定,脸上挂着一抹自以为得体的笑。他甚至还向主席台的村支书和陆时远点头致意,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林知夏和陆时远并肩站在台下,眼神平静。张春梅则坐在第一排,紧紧盯着他们的背影。
村支书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今天召开这个大会,主要是要澄清一些不实传闻!”他目光扫过那些传谣的妇人,“前几天,村里流传着一些关于陆时远媳妇林知夏同志的闲言碎语,这些流言蜚语不仅影响了林知夏同志的名誉,也影响了陆家和咱们清水村的安宁!”
他言辞犀利,首指问题核心。底下众人鸦雀无声,交头接耳声却又渐渐响起。
“我听说了,这谣言是有人恶意散播的!”一个老党员气愤地拍了下桌子。
“可不是嘛!林知夏人好着呢,给村里人看病也不要钱,上次我家柱子发烧,就是她给退的!”有村民站出来替林知夏说好话。
“就是!陆时远同志也在大会上公开说了,谁再嚼舌根他就……他脾气可大……”
“哼,那也指不定是陆时远被她给迷住了呢。”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然从人群里冒了出来,正是之前传谣最厉害的王大媳妇,她仗着自己人多,声音又亮,想趁机再挑唆起来。
她的声音还没落下,陆时远冷厉的目光猛地射向她,那目光比冬日里的寒冰还要冷,瞬间让王大媳妇闭上了嘴,脸色煞白地坐在那里哆哆嗦嗦。
就在这时,村支书一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转向陆时远,严肃地说道:“时远同志,你有什么证据吗?”
陆时远没有说话,他只是平静地看向林知夏。林知夏从身后拿出几张揉皱的纸条,交给了村支书。
村支书接过一看,正是几张内容大同小异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些关于林知夏的污蔑字眼,甚至还有指使人传播的字样。他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这是这些传谣者,也就是李婆子、王大媳妇、赵三媳妇收到的一些‘任务信’。” 林知夏语气清亮,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说道,“他们拿着这些东西,从某个‘好心人’那里换了城里的白面、布料、甚至是钱。”
李婆子三人一听,顿时脸色惨白,想要反驳,却被林知夏的眼神死死盯住,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你…你血口喷人!”陈文彬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猛地站起身,指着林知夏厉声呵斥,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恼怒,“捕风捉影,没有任何证据,就是想给我泼脏水!”
林知夏冷笑一声,目光锐利无比地看向他:“陈文彬,我血口喷人?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几张纸条上的笔迹,分明就是你陈大知青的字迹?”她举起一张纸条,语气陡然加重,“你左撇子写字的时候,食指和中指会习惯性地用力,留下深痕,这可不是轻易能模仿的!”
陈文彬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身子猛地一震,惊恐得后退了两步。他写信的时候确实是左撇子,用笔习惯也从未向外人提起。这是他最大的秘密,林知夏怎么会知道?
人群炸开了锅!左撇子写字的习惯,这是连他们家人都很少留意到的细节,林知夏竟然能说出来!
“还有!”林知夏没有放过他,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写满了字的回信,语气冰冷:“这几张,是当初你借调到县城,跟李婆子她们私下沟通时所写的信,你的字迹和这种独特的钢笔墨迹,我记得很清楚。”她看向村支书,“支书,您可以让县城供销社的同志辨认一下,这个钢笔和墨水,是不是供销社特供的?”
陈文彬彻底懵了!他没想到林知夏竟然还保存着以前的信!这是把他往死里逼啊!他想冲上去抢回那些纸条,却被陆时远一记冰冷的眼神止住,他身上散发出的凌厉寒意,让陈文彬双腿发软,动弹不得。
“陈文彬,你散布谣言,中伤我妻子林知夏,损害陆家声誉!我陆时远今天就告诉你,做人要有底线!”陆时远上前一步,身躯将林知夏完全护在身后,他的声音冰冷而深沉,带着一股子压人的气势。
他转向村支书和在场的村民,沉声道:“这些谣言,都是陈文彬因为曾经对我妻子求而不得,怀恨在心,而恶意捏造。他为了个人恩怨,不惜利用乡亲们替他散布谣言,坏了乡亲们的名声,也败坏了清水村的风气!这样的人,不配继续留在清水村!”
村民们彻底炸开了锅!震惊、愤怒、懊悔,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都在他们心中翻涌。他们没想到自己被陈文彬当枪使,用来做这种下作的事情!许多人甚至愤怒地冲上前,想要讨个说法。
“让他滚出清水村!”
“对!这种阴险小人,留着就是祸害!”
“赔钱!把我们家的布料赔给我!我就知道那白面不对劲!”
陈文彬再也无法支撑,脸色铁青,身体颤抖。
他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手段,在林知夏和陆时远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他所有的计划,所有报复的得意,在这一刻彻底落空,反而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村民们的怒骂声中,在村支书的严厉指责下,陈文彬再也没脸待下去。他灰溜溜地,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清水村。
林知夏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眼中的恨意终于消散。
两世的恩怨,在这一刻,有了最痛快的了结。她转过身,看向身旁的陆时远,他眼中带着深沉的肯定,似在对她说:你只管走好你的路,往后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