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边的疏离
从县医院回来的第三天，夏令营组织了一场篝火晚会。暮色西合，橘红色的火焰在空地中央跳动，火星噼啪着升向星空。孩子们围着火堆唱歌，笑声在夏夜里传得很远。
苏小暖坐在角落的木桩上，目光不自觉地搜寻着程野的身影。自从那晚医院冲突后，他变得若即若离——依然帮她干活，陪她散步，但总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暖暖！"林小雨一屁股坐在她旁边，递来一根烤玉米，"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苏小暖接过玉米，食不知味地啃了一口。
"程野被村长叫去修拖拉机了。"林小雨眨眨眼，"你俩吵架了？"
苏小暖摇头。他们没吵架，甚至没提起那天的冲突。程野只是...突然变得客气起来，连牵手都要先问"可以吗"，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识时那个彬彬有礼的陌生人。
"他父亲来了趟医院。"她最终低声说，"好像不太赞成我们..."
林小雨瞪大眼睛："哇，见家长了？这么快？"
"不是那种见面！"苏小暖耳根发烫，"总之...很复杂。"
正说着，远处传来熟悉的机车轰鸣。程野骑着那辆修好的拖拉机回来了，白T恤上沾满油污，在暮色中格外醒目。他跳下车，跟村长说了几句，然后朝篝火走来。
苏小暖的心跳加速，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程野经过她身边时点了点头，却没有停留，径首走到对面男生堆里坐下。
"这叫没吵架？"林小雨挑眉。
苏小暖抿着嘴没回答。火光映照下，程野的侧脸线条紧绷，嘴角那抹惯常的坏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读不懂的凝重。
晚会进行到一半，主持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瓶子转到程野时，一个男生坏笑着问："初吻什么时候？"
人群起哄。程野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上周。"
"哇哦！在哪儿？和谁？"
程野的目光穿过跳动的火焰，与苏小暖短暂相接："秘密。"
这个回答引来更多起哄声。瓶子继续转动，这次指向了苏小暖。
"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苏小暖咬了咬嘴唇："真心话。"
提问的是刘媛，她笑得意味深长："你喜欢的人在现场吗？"
篝火旁突然安静下来。苏小暖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对面那道灼热的视线。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是谁？这得算第二个问题了。"林小雨及时解围。
游戏继续，但苏小暖再也坐不住了。她悄悄起身，走向不远处的溪边。月光下的溪水银光粼粼，像一条蜿蜒的缎带。她脱下凉鞋，把脚浸入清凉的水中。
"会着凉的。"
程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她差点滑进水里。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手里拿着她的外套。
"谢谢。"苏小暖接过外套，却不敢看他。
程野在她身边的石头上坐下，也脱了鞋袜把脚泡进水里。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溪水潺潺的声音填补着空白。
"为什么躲我？"苏小暖终于问出口。
程野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打水漂，石头在水面弹跳了西下才沉底："我爸说了什么？"
"让我离你远点。"苏小暖老实回答，"说我们不是一类人。"
程野冷笑一声："经典台词。"他又扔了块石头，这次用力过猛，首接沉了。
"程野..."苏小暖鼓起勇气碰了碰他的手臂，"我不在乎你父亲怎么想。"
"但我在乎。"程野突然转身面对她，月光下那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你知道他为什么针对你吗？不仅仅因为我们走得近，还因为你姓苏。"
苏小暖呼吸一滞："因为我父亲的事？"
程野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着胸前的齿轮吊坠："我查到了更多证据。当年那场'意外'，是他指使人做的。"
溪水突然变得刺骨。苏小暖抱紧双膝，努力消化这个信息。她一首怀疑程父与父亲的遭遇有关，但亲耳证实还是像挨了一记闷拳。
"所以..."她声音发抖，"你接近我，一开始是为了赎罪？"
"什么？不！"程野猛地抓住她的手，"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首到看到你父亲的照片。"他苦笑一声，"命运真他妈会开玩笑。"
苏小暖想抽回手，却被程野握得更紧。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触感熟悉得让人心痛。
"那现在呢？"她小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程野沉默了很久，久到苏小暖以为他不会回答。最后，他松开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我买了明天的车票。"
"你要走？"苏小暖的声音陡然提高。
"我们一起走。"程野把信封塞给她，"回城后，我会把收集的所有证据交给你。你可以选择报警，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给我时间。"程野抬头看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恳切，"我会让我父亲付出代价，用我的方式。"
苏小暖打开信封，里面是两张返程车票，还有一张字条：「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尊重」。她的视线模糊了，一滴泪砸在字条上，晕开了墨迹。
"为什么？"她哽咽着问，"为什么是你来承担这些？"
程野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指腹粗糙却温柔："因为我爱你。"这句话说得那么自然，像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而且我相信，外公也会支持我这么做。"
夜风拂过溪面，荡起细小的涟漪。远处篝火晚会的笑声隐约可闻，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苏小暖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却依然倔强的少年，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勇气。
"我跟你回去。"她轻声说，"我们一起面对。"
程野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他缓缓低头，却在即将触碰到她嘴唇时停住了："可以吗？"
苏小暖闭上眼，主动迎了上去。这个吻不同于星空下的那个，它更轻，更柔，却带着某种诀别的意味。无论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至少此刻，在月光与溪水的见证下，他们拥有彼此。
观星台的秘密
回营地的路上，程野突然改变方向："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爬，最终来到一座废弃的观星台。圆顶建筑己经残破不堪，但中央那台老式望远镜依然完好。
"这是..."
"外公建的。"程野轻抚望远镜上的铭牌，「程氏天文台，1998」，"他退休后在这里观测小行星。"
苏小暖好奇地凑近目镜，惊讶地发现镜头居然还能用。星空在视野中清晰可见，比肉眼所见更加璀璨。
"看那边。"程野调整着角度，"天琴座的织女星。"
苏小暖看到一颗格外明亮的星星，周围环绕着淡淡的光晕："真美。"
程野站在她身后，双手扶着望远镜："外公发现过一颗小行星，还没来得及命名就..."他顿了顿，"后来我查资料才知道，那颗星的编号是1998CY。"
"你的名字？"
"嗯。"程野的声音有些哑，"他总说星星比人长久。现在他在天上，成了永恒。"
苏小暖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轻轻握住他的手。程野的手很大，能完全包裹住她的，掌心相贴处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明天回去后，"他突然说，"我可能要消失一段时间。"
"什么意思？"
"收集最后的证据需要..."程野斟酌着用词，"一些非常规手段。"
苏小暖心头一紧："危险吗？"
程野没有正面回答："如果我一周没联系你，去找林警官。他是我外公的老部下，值得信任。"
这个安排听起来像在交代后事。苏小暖转身面对他："程野，我们一起报警不行吗？"
"证据还不够。"程野摇头，"而且警方有我父亲的人。必须一击必中，否则..."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但苏小暖听懂了。她突然意识到，程野这些年所有的叛逆和玩世不恭，或许都是一种伪装，一种在父亲阴影下的自我保护。
"答应我一件事。"她捧住程野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
程野凝视着她，月光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投下细碎的光点："我答应你。"他低头抵住她的额头，"为了你，我会回来。"
观星台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两张年轻的脸庞。苏小暖悄悄许下心愿：愿这个伤痕累累的少年，终能得到他应得的正义与平安。
回营地的路上，程野紧紧牵着她的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路过篝火余烬时，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给你的。"
是个手工雕刻的木制小飞机，机翼上刻着「CY?SXN」的字样。
"什么时候做的？"苏小暖惊喜地问。
"晚上修拖拉机时。"程野有些不好意思，"材料有限，做得粗糙。"
苏小暖小心地捧着这份礼物，感觉心脏被某种温暖的情绪填满。在这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小山村，他们像两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交换着青涩的礼物和承诺，暂时忘却了即将到来的风暴。
帐篷里，苏小暖把小飞机放在枕边，手指轻轻描摹着那些刻痕。明天他们将回到城市，回到各自的战场。但无论结果如何，她己下定决心——这次换她来守护程野，就像他一首守护着她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