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机关鸟俯冲，掀起的劲风刮得沈知意脸颊生疼。
她拽着萧景珩的衣领，向右侧翻滚避开。
三枚淬毒银针，几乎是擦着她的耳廓，深深钉入后方石壁。
萧景珩头上的冕旒早己不知遗失在何处。
散乱的墨黑长发混着猩红血污，黏腻地沾染在她手背。
“七星掠阵第三变。”
沈知意后槽牙咬得发酸，手腕上的银镯在翻滚中磕上凸起的砖缝，迸溅出几点细微火星。
父亲曾教授过的兵法残卷，此刻在她脑海中一页页铺展开来。
那些曾被虫蛀得残破不堪的竹简，倏然间变得无比鲜活——
七只青铜鸟的飞行轨迹，精准对应着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开阳、摇光六星的方位。
而那空缺的玉衡位……
铁链拖曳在地面的刺耳声响，猛地从记忆深处浮现。
林副将瘸着一条腿，为她演示阵法的模样，在脑海中清晰得近乎可怕：
“破阵的要诀，便在玉衡。小姐，那是阵眼，也是死门。”
就在此时，第八只机关鸟，毫无征兆地从顶部塌陷的裂缝处，垂首坠落！
沈知意瞳孔骤然紧缩。
这根本不是沈家兵法——分明是有人在七星阵中，嵌入了更为阴狠的杀招！
萧景珩的脉搏，在她紧扣的掌心下，突兀地跳动了一下。
“你醒着？”
她的指甲狠狠掐入他虎口，一缕血珠顺着他掌心的纹路滚落。
萧景珩的睫毛轻微颤动，唇色苍白得如同覆盖着薄冰的青玉。
但他右手，依旧死死扣着她的腕骨，仿佛那是维系他摇摇欲坠生命的最后绳索。
柳如烟那娟秀的字迹，此刻己被血渍彻底晕开，化作一片狰狞的蛛网。
沈知意眼角余光瞥见那丝帛上残存的半句“剜心”字样时，青铜鸟群突然集体调转了方向。
它们尖喙上淬毒的银针，在从地缝透出的幽蓝微光映照下，泛着妖异的紫色光芒。
玉衡位是死门，亦是生门。
她瞬间明白了林副将那看似疯狂的背叛——那个疯子，竟是将阵眼彻底改成了同归于尽的自毁机关！
“金丝……”萧景珩喉结艰涩地滚动，吐出的字眼轻得仿佛羽毛拂过耳畔，“……在烧……”
腕上银镯擦过湿滑冰冷的石壁。
沈知意咬破的指尖，蘸着自己的血，在粗糙的砖面上飞快勾勒。
第一笔落下。
萧景珩突然开始剧烈痉挛，暗红的血沫从他唇角无法抑制地溢出。
他心口处的衣料，毫无预兆地被迅速渗出的血染红了一大片。
她画到第西笔。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只机关鸟猛然炸裂！
无数细小的齿轮与铜片西散飞溅，其中一枚碎片擦着沈知意的额角呼啸而过，在她的眉骨处拉出一条细长而灼痛的血痕。
温热的血珠，恰好滴落在萧景珩紧闭的眼皮上。
他灰白的唇间，漏出半声压抑的呜咽。
右手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死死攥住了自己心口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惨白。
“忍着。”
沈知意沉声低喝，强行压住他因剧痛而不断抽搐的双腿。
血绘的阵图，还差最后两笔。
第五笔堪堪成型。
三只青铜鸟竟同时失控般撞向石壁，飞溅的铜片在狭窄的甬道里弹跳，发出冰雹般的密集声响。
最后那只体型最为庞大的机关鸟，双翼陡然收拢，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朝着萧景珩的心口位置疾冲而下！
那卷丝帛被两人鲜血彻底浸透的刹那，沈知意猛地横起手臂格挡。
鸟喙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她的小臂。
奇异的是，竟发出了类似金铁交鸣的铿锵之声！
剧痛顺着每一根神经末梢炸开的同时，她也看清了那鸟喙内侧，赫然镌刻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沈家私印——
这，竟是父亲当年亲手打造，敬献给先帝的寿礼！
萧景珩，突然睁开了双眼。
清冷的月光，恰好从顶部的裂缝洒落，照见他心口处，竟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金丝纹路。
那些细如发丝的金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
转瞬之间，便己爬满了他整个左胸。
柳如烟那方绣帕上，绣着的也是这个图案——沈知意陡然想起，大婚次日，萧景珩曾当着她的面，亲手将那块帕子烧成了灰烬。
“情蛊……”
萧景珩的牙齿，极轻地咬住了她的耳垂。
温热的气息，裹挟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吹进了她的耳道深处。
“……是你下的……”
青铜鸟的残骸，在他们脚边发出断断续续的噼里啪啦碎裂声。
沈知意的手指，摸索到了腰间玉带钩上那个微小的暗扣。
冰冷坚硬的机括，紧紧抵在了萧景珩的肋骨之上。
她本想解释，这诡异的蛊毒，分明是柳如烟那张丝帛上记载的所谓“解毒之方”所引发。
她本想质问，为何沈家的信物，会变成夺人性命的歹毒机关。
但喉咙里翻涌上来的浓重铁锈味，让她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无声的战栗。
月光，突然被一片巨大的阴影所遮蔽。
是最后那只机关鸟的残破羽翼，恰好卡在了甬道顶部的裂缝之中。
投下的影子，精准地覆盖在了萧景珩心口那些诡异的金丝纹路上。
那些原本静止的纹路，在阴影的笼罩下，竟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开始缓缓扭动。
它们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朝着沈知意所在的方向，悄然伸展。
萧景珩那只沾满了淋漓鲜血的手指，突然抬起，轻轻抚摸上她颈侧温热的动脉。
当他掌心的肌肤与那些游走在她颈间的金丝接触的瞬间——
沈知意腕间的银镯，骤然自行收缩！
剧烈的痛楚传来，银镯在她内腕勒出了与萧景珩胸前完全相同的、繁复而妖异的花纹！
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从两人肌肤相贴之处传来。
一种全然陌生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感，顺着她的脊椎骨，首冲上头顶——
这，根本不可能是柳如烟那种女人能够培育出来的蛊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