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
萧景珩剧烈地呛咳,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沈知意素净的衣襟。
他的手指,却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死死扣住她腕间的银镯,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其捏碎。
“柳如烟的那些记忆…全是父皇…伪造的…” 他一字一句,艰难吐露,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地底深处,传来沉闷而令人牙酸的齿轮转动声。
那尊青铜巨鸟猛然调转方向,庞大的身躯携着万钧之势,冲向井口!
它猩红的眼瞳中,清晰映照出林副将高举火把,面目狰狞的身影。
电光石火间,沈知意毫不犹豫,拽起虚弱的萧景珩,猛地向旁边一道新裂开的缝隙滚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腰间的玉带钩恰好卡在了裂缝边缘的某个机关凸起处。
“铿锵”一声脆响,追袭而至的毒羽被这小小的玉带钩尽数挡在了裂缝之外,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
彻底的黑暗笼罩下来。
一滴冰冷的水珠,不知从何处滴落,恰好落在沈知意微蹙的眉心,激得她一个轻颤。
萧景珩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比平日里急促了数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真实得令人心安的温度。
她摸索着,从暗袋中掏出火折子。
“嗤啦——”
微弱却坚定的火光一闪,骤然照亮了方寸之地。
两人同时都愣住了。
裂缝之后,竟是一条人工开凿的隧道!
隧道两侧的墙壁上,赫然挂满了一张张青铜面具,森然而列。
那些面具上的纹路,沈知意再熟悉不过——与她父亲生前所穿铠甲上的家族徽记,一模一样!
隧道最深处,那副居于正中的青铜面具,突然毫无征兆地自行翻转过来!
面具的内壁,阴刻着一行行细密的文字,在摇曳的火光中诡异地显现:
“吾女知意,若见此物,当知为父以血为契,将龙脉生机封于三处。东宫地底,为第一处。破阵需以…”
文字至此,戛然而止。
萧景珩伸出颤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凹槽中早己干涸的暗色血迹。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与自嘲:“需要皇室血脉与沈家血脉,共同献祭。”
“你父亲……他当真是……算无遗策。”
火折子顶端猛地爆出一团耀眼的火星。
几乎在同一瞬间,沈知意颈侧那枚血契纹路开始不受控制地急剧闪烁起来,灼热滚烫,仿佛与隧道深处的某种力量产生了强烈共鸣!
萧景珩猛地按住心口,身形剧烈地晃了晃。
那里,一道新出现的裂纹状咒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她手腕上那道旧伤同步龟裂、扩张!
“原来……是共生共死的命。”沈知意低声自语,语气复杂难辨。
她飞快扯下自己残破的袖口,小心翼翼地缠向他依旧在流血的手掌。
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他掌心因常年握剑而磨出的粗糙老茧,心中某个角落,蓦地一软。
“殿下现在,该明白了吧?”她抬眸,迎上他复杂的目光,“想杀你的,从来不是我。”
隧道尽头,隐隐传来潺潺的流水声,越来越清晰。
萧景珩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传递过来,滚烫而坚定。
“但能救我的,”他凝视着她,眼底跳动的火光中,那些被强行植入的虚假记忆,正在一片片剥落、瓦解,“也只有你了。”
他声音沙哑:“沈知意,你到底……为什么……”
流水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沈知意手中的火折子开始剧烈摇晃,光影不定。
两人交叠的脉搏,在彼此的感知中跳得又快又乱,像失控的擂鼓,震得人心头发慌。
“你听。”沈知意猛地压低了声音,神色凝重,“这不是普通的水声!是龙脉生气……在向外泄漏!”
萧景珩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而颤抖的阴影。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突然!
整排青铜面具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仿佛活了过来!
最深处那副翻转的面具内壁,先前中断的文字,竟在此时继续显现:
“…需以血契为引,沈氏银镯为匙。”
沈知意猛地低头!
她手腕上的银镯,不知何时,己经自行挣脱,深深嵌入了旁边墙壁一处不起眼的凹槽之中!
镯身之上,正幽幽浮现出与井底所见一般无二的星图纹路,闪烁着微光。
“呃!”萧景珩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他后背那三支深入骨髓的毒羽,此刻正渗出丝丝缕缕蓝紫色的诡异液体。
然而,那液体在接触到他伤口边缘的瞬间,竟奇迹般地化作了极细的金线!
金线迅速蔓延,与他胸口那道新裂开的咒印勾连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复杂而诡谲的图腾!
“殿下!”沈知意惊呼,急忙伸手去扶他。
然而,一股无形却强横的力量猛然从萧景珩身上爆发,将她狠狠震开!
她的后脑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面具墙上,眼前一黑,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再次涌入脑海:
十二岁的萧景珩,蜷缩在暗无天日的冰窖之中,瘦弱不堪,先帝那张模糊的脸,用沾染着血污的手指,在他眉心一笔一划地画下某种禁忌的咒文……
柳如烟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如同一张劣质的纸片般层层剥落,最终露出的,是内务府低阶宫女统一的、毫无生气的假笑……
而最清晰的,却是十西岁那年的上元灯节。
漫天烟火之下,她偷偷翻出高耸的宫墙,从冰冷的湖水中救起一名落水的锦衣少年。
那少年,死死攥着她的银镯,任凭她如何劝说,都不肯松手……那双惊惶而执拗的眼眸,此刻与眼前萧景珩痛苦的面容,缓缓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