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印化枷:行医人的禁药劫
青石板路上结着薄霜,五更天的梆子声惊飞了屋檐下的寒鸦。书源呵出白雾,将药箱的带子又紧了紧,昨夜接生的赵家娘子大出血,他得赶在日头升起前把补血的方子送去。
转过街角,却见三个衙役正举着水火棍殴打一个老汉。老汉怀里死死护着个麻袋,鲜血顺着花白的头发往下淌:“这是救命粮啊!你们不能抢......”为首的衙役一脚踹在老汉肚子上,麻袋里滚出几颗干瘪的红薯,在石板路上骨碌碌地转。
书源冲上前去,被衙役拦住:“哪来的臭郎中!这老东西偷了官粮!”老汉挣扎着喊道:“周世昌那狗官!把掺了沙子的粮卖给我们,一斗米要十文钱......”话音未落,衙役的棍子狠狠砸在他背上,闷响惊得街边的野狗狂吠。
书源的手攥成拳头,却被人从身后拽住。药铺伙计阿福脸色煞白,压低声音说:“书大夫,快走吧!这月己经第三起了......”远处传来铜锣声,巡街的队伍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周世昌的八抬大轿在晨光中缓缓而来,轿帘缝隙里露出一截嵌着翡翠的腰带。
三日前,书源在济世堂坐诊,来了个捂着肚子的汉子。掀开衣襟,只见皮肤上爬满青黑色的斑纹,像是被毒蛇咬过。“吃了周家药铺的驱虫丸......”汉子疼得首冒冷汗,“开始是管用,可这几日......”话音未落,七窍突然涌出黑血,倒在诊台前没了气息。
深夜,书源翻出祖父留下的医案。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曼陀罗花瓣,旁边用朱砂写着:“官商勾结,以毒入药。”窗外传来瓦片轻响,他吹灭油灯,从药柜暗格里摸出柳叶刀。
“书大夫好胆识。”黑影从梁上跃下,月光照亮腰间鎏金腰牌,是周世昌的师爷。“大人听闻书大夫精通药理,想请你调制一种药——让人服下后只听命令,绝不多言的药。”师爷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事成之后,济世堂的生意......”
“回春散或许能一试。”书源盯着师爷腰间的玉佩,那上面的蟾蜍纹样与祖父医案中记载的巫蛊标记如出一辙,“不过需要紫背天葵,这药材......”“这个好说。”师爷阴森一笑,从袖中抽出封密信,“前日有人看见你在乱葬岗与人私会,不知和河工暴动案有没有关系?”
信纸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药罐,正是书源给受伤河工治伤时用的。他后背发凉,想起三日前那个暴雨夜,几个浑身是血的汉子砸开济世堂的门:“书大夫,救救我们......周世昌克扣河工钱,我们去讨说法,他们就......”
次日清晨,衙役包围了济世堂,说有人举报他私通乱党。书源被押进县衙时,看见后院停着辆马车,车厢里装满贴着“贡品”字样的木箱,缝隙里露出半截干枯的植物——正是能致人幻觉的钩吻。
大牢里潮湿阴冷,老鼠在墙角啃食着发霉的馒头。隔壁传来铁链拖曳的声音,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小友,是济世堂的书源吗?”书源凑近铁栏,看见个白发老头,腕上戴着和师爷玉佩相同纹样的镯子。
“我是三十年前被逐出医门的巫医。”老头咳嗽着,咳出的血沫里带着黑色丝线,“周世昌的父亲逼我研制‘傀儡散’,能让人如提线木偶般听话......”他突然抓住书源的手,将枚刻着蟾蜍的铜环塞进他掌心,“去祠堂,官印......”
深夜,更夫的梆子声惊破死寂。书源握着铜环,顺着老鼠洞爬出牢房。地道里弥漫着腐臭味,墙壁上刻满扭曲的符咒,在火把照耀下仿佛活过来的蜈蚣。尽头是扇雕花木门,推开的瞬间,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祠堂供桌上摆着七具孩童尸体,胸口都画着朱砂符咒。周世昌身着道袍,手持官印正在做法,铜印表面爬满细小的裂纹,透出诡异的红光。“来得正好。”他转身时,脸上涂着厚厚的铅粉,双眼却布满血丝,“你祖父当年坏我父亲的事,今天该还了!”
书源握紧柳叶刀,铜环突然发烫。周世昌手中官印红光暴涨,尸体们缓缓站起,空洞的眼眶转向他。千钧一发之际,他将铜环掷向官印,符咒组成的红光网应声而碎。官印裂开,无数黑色虫子涌出,周世昌惨叫着抓挠自己的脸,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虫纹。
“解药!快给我解药!”周世昌抓住书源的衣襟,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书源从怀中掏出个药瓶:“这是以毒攻毒的方子,但你要写下所有罪行。”他想起乱葬岗里那些无名尸体,想起赵家娘子苍白的脸,“否则,三日后你会化作一滩血水。”
黎明时分,青河镇的百姓们举着火把围住县衙。书源站在台阶上,展开周世昌的认罪书,声音在晨雾中回荡:“周世昌勾结药商,以毒入药;克扣官粮,草菅人命......”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有人将写着“还我公道”的布条抛向天空。
济世堂重新开张那日,门前排起了长队。书源坐在诊台前,看着怀中熟睡的赵家幼子,窗外阳光正好。药柜上摆着新刻的匾额,“济世救人”西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那枚破碎的官印,此刻正静静躺在县衙的废墟里,铜锈斑驳,诉说着一段尘封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