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蓝色马克笔的轨迹
小夏的蓝色马克笔开始在我的操作台上画秘密。夜班十点十七分,她借故递工具时,笔尖在我掌心快速划过——是道弯曲的弧线,像极了车间外水潭的轮廓。我攥紧拳头,油墨渗进掌纹,混合着机油的味道。
“周工让你去技术间调参数。”她的呼吸拂过我耳后,工服领口露出的锁骨上,有块淡褐色的胎记,形状像未完成的齿轮。我转身时,袖口扫过她的手腕,她突然抓住我指尖:“小心,今天机械臂的传感器有点问题。”
技术间的空调开得很低,小夏的工牌在胸前晃荡,灰色的绳子擦过我的手背。她调出监控画面时,手臂压在我肩上,洗发水的柠檬香盖过了周工残留的香水味:“看这里,三号摄像头的角度能避开一半操作台。”她的马克笔在屏幕上圈出一块阴影区,像个隐秘的岛屿。
我的后颈突然发烫,想起上周在废料堆旁,她帮我捡扳手时,膝盖不小心碰到我小腿的触感。那天下班,我在操作台上发现她画的小太阳,周围环绕着七颗星星——和我老家院子里的石榴树数目一样。
第二节:李哥的红绳往事
李哥的红绳断在周二凌晨。他蹲在更衣室换工鞋,绳子突然从腕间滑落,露出内侧的刺青:一朵褪色的莲花,和陈姐后颈的纹身一模一样。
“年轻时犯的浑。”他用牙齿咬开新绳结,金牙在应急灯下闪了闪,“陈姐进厂那年,我替她顶过一次漏检的锅,她就送了这绳。”他的声音轻得像车间里的废塑料,“后来她结婚,新郎不是我。”
阿豪在旁边假装系鞋带,耳朵却竖得老高。李哥突然拍他后背:“小子,别学我犯傻。喜欢就说,大不了被拒绝,总比憋成零件卡在心里好。”他的笑声震得更衣柜门晃荡,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照片——陈姐穿着旧款工服,站在李哥旁边,两人的红绳在手腕上系成连字符。
夜班换班时,我看见李哥独自坐在车间外的水潭边,往水里扔石子。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和吊塔的影子交叠,像两根平行却永不相交的传送带。远处的流浪猫蹲在他脚边,项圈铃铛随他的叹息轻轻摇晃。
第三节:质检灯下的呼吸频率
周工的香水味在九月末变得浓烈。他开始频繁出现在包装台,白大褂下摆扫过我工位时,总会多停留几秒:“小林,你的修边效率最近下降了。”他的指尖敲着质检报告,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像精密仪器的零件。
“让小夏带你熟悉新系统。”他转身时,袖口的香水蹭在我工服上,“年轻人要懂得互相帮助。”小夏在隔壁工位低头调试机械臂,后颈的碎发被汗水粘在一起,露出纤细的脊椎骨——和陈姐纹身的位置一模一样。
那天深夜,车间只剩我们两人。机械臂的嗡鸣突然变调,小夏凑近我耳边:“参数被人改了。”她的手按在我操作台上,马克笔痕迹在质检灯下显出荧光,是她新画的双子座。我的手腕无意识地覆上她的,两人的防静电手环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别动。”她的睫毛扫过我手背,用镊子夹出卡在模具里的塑料碎屑,“上周看见周工在调监控……”她的声音突然被流水线的轰鸣吞没,我只看见她唇角的痣在抖动,像颗随时会坠落的星星。
第西节:黎明前的双生星
十月一日凌晨,小夏带我爬上车间楼顶。月光把冷却塔变成银色的星球,她从口袋掏出两枚螺丝帽,用马克笔涂成星星:“这是牛郎星,这是织女星。”螺丝帽边缘刻着我们的工号,像两枚微型的婚戒。
“知道为什么机械臂总在凌晨三点卡壳吗?”她把“牛郎星”放在我掌心,金属还带着她的体温,“因为我改了程序,让它们在‘鹊桥’相会。”远处的在建楼盘亮起施工灯,探照光扫过我们时,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把红绳和她的防静电手环系在一起。
“李哥说你老家有石榴树。”她的侧脸被月光镀上银边,“等我攒够钱去读夜校,就种棵石榴树在宿舍楼下,这样我们抬头就能看见星星。”她的呼吸拂过我手腕的红绳,那里不知何时沾了她的蓝色油墨,像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楼下传来李哥的咳嗽声,他叼着烟从值班室出来,抬头看见楼顶的我们,突然吹了声口哨。小夏慌忙解开绳结,螺丝帽“啪嗒”掉在铁皮屋顶,滚出长长的回响。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班早班车的喇叭声穿过厂区,惊起一群麻雀——它们扑棱着飞向冷却塔,翅膀下掉下的羽毛,正好落在我们交叠的影子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