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年冬月廿七,
狼牙关。
狼牙关演武场的积雪冻成青灰色硬壳,踩上去发出细碎的爆裂声。林缚蹲在三丈见方的沙盘前,指尖沾着混了马血的墨汁,在掺了麦麸的黏土上勾勒铁鹞子大营的布局。
三十六名边军老卒抱着生锈的刀枪围成半圆,霜雪凝结的眉梢挂着不屑,为首的王二麻子突然啐出口黄痰,在雪白的沙盘中砸出个污黑的坑。
“大人,您这堆马粪泥巴能退敌?” 他缺了门牙的嘴角扯出讥讽,刀疤纵横的脸在晨雾中像块皲裂的老牛皮,“咱边军只信刀对刀、枪对枪,学那些酸儒摆弄阵图,不如多磨两斤刀刃。”
林缚头也不抬,从怀里掏出半块发霉的炊饼,掰成碎屑撒在代表铁鹞子骑兵的沙堆上:“这是耶律雄的‘铁蹄阵’,三十骑一横排,马刀开路,战狼压阵。” 他突然抓起把沙子甩向王二麻子,“你那套结硬寨、打呆仗的法子,能撑过几个呼吸?”
老卒们哄笑起来,有人用刀柄敲着盾牌唱酸调:“书生领兵纸上谈,马粪堆里摆棋盘 ——” 话未说完,林缚突然暴起,沾满马粪的手掌甩在王二麻子脸上,黏腻的粪渣顺着刀疤纵横的脸往下淌。
“镇北王的盾阵是怎么死的?” 他一脚踢翻堆成龟壳状的盾牌,木屑飞溅间露出下面冻硬的牛粪,“虎牢关十万大军缩在盾阵里,被铁鹞子放火烧成了烤肉!” 他指向萧战拎来的铁鹞子俘虏,那人膝盖己被砍断,血珠滴在雪地上像串红玛瑙,“明日卯时,斥候营三百轻骑劫粮,你们是想被割了头挂在旗杆上,还是试试老子的新法子?”
笑声戛然而止,几个老卒下意识摸向刀柄。林缚从怀里掏出本烧缺边角的《孙子兵法》,书页间掉出半片狼首令残片,在雪地上划出火星:“嫌老子是书生?好!” 他冲柳若依颔首,后者解开腰间药囊,露出里面泡在烈酒中的人耳,“带俘虏,咱用真刀真枪比划。”
两个被割了舌头的铁鹞子斥候被踹跪在地,眼珠因恐惧而凸出。林缚抽出萧战的断刀,刀身映出他眼底的冷光:“王二麻子,你带十个弟兄用你的‘呆仗’守粮堆;老子用锥形阵攻 —— 谁先砍了斥候脑袋,赏睡王寡妇一晚。”
柳若依指尖划过胸前羊脂玉坠,眼尾微挑:“大人,我这玉坠可是从十字会密使身上摘的。” 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丝绸,让老卒们喉结滚动。王二麻子盯着她腰间的药囊,那里装着能让人痛不欲生的金疮药。
“点火!” 林缚突然下令。
萧战将火把抛向堆成小山的麦秸,火焰 “轰” 地腾起,火星子溅在老卒们的棉袄上。王二麻子慌忙带着人举盾围成圆阵,盾牌碰撞声中夹杂着咒骂:“狗日的书生,烧自己粮草算什么本事!”
林缚冷笑,冲周三打了个手势。后者拍手惊起竹笼里的老鼠,二十只尾巴绑着火油袋的田鼠尖叫着窜向盾阵。老卒们惊叫着跺脚,盾牌阵顿时乱了章法,有人被老鼠咬了脚踝,骂娘声混着火焰噼啪声,像锅煮沸的稀粥。
“看清楚了!” 林缚抽出腰间精铁刀,刀身刻着 “林” 字,“锥形阵 —— 前排陌刀手跪地,刀头朝外;后排弩手踏肩而立,三息一轮射!” 他话音未落,萧战己带着狼卫呈三角突进,陌刀砍断木盾的脆响中,弩箭 “嗖嗖” 钉入假人咽喉。
王二麻子的盾阵刚要转向,萧战的断刀己劈在他面前的盾牌上,裂纹像蛛网般扩散:“缩着就能活?” 他啐掉溅进嘴里的木屑,“铁鹞子的战狼能扒了你的盾!”
林缚拎起斥候人头,血珠滴在王二麻子颤抖的手背上:“知道输在哪儿?龟壳阵是给死人用的!” 他突然拽过个老卒扛在肩头,像扛麻袋般甩向用茅草扎的中军帐,“中间的弟兄不是缩头乌龟,是人肉投石机!老子要你们像把锥子,首插敌人心窝!”
“报 ——!” 探马连滚带爬冲进演武场,盔甲上的积雪扑簌簌掉落,“铁鹞子斥候营过了鬼哭岭,离咱三十里!”
林缚的刀 “当啷” 插入雪地,惊起几只寒鸦:“王二麻子,还不服?” 他踢了踢对方发颤的膝盖,“带你的盾阵守西谷口,放跑一个斥候,老子把你剁成肉馅喂老鼠。”
老卒 “扑通” 跪地,额头顶着积雪:“大人!小的知错了!咱跟着您打!”
林缚却突然拔刀,刀刃划过王二麻子的肩膀,血珠溅在雪地上:“现在知道怕?晚了!” 他将刀甩给柳若依,后者撒出的金疮药带着刺鼻的硫磺味,“别用太好的药,让脓血流净再缝针 —— 疼够了,才记得住教训。”
夜幕降临,演武场的篝火噼啪作响。林缚蹲在地图前,指尖划过狼牙关的峡谷地形,萧战递来半块烤马肉:“主人,王二麻子那帮老卒今晚没敢合眼,都在磨刀刃。”
“磨刀刃不如磨胆子。” 林缚咬了口马肉,血腥味在舌尖炸开,“明日西谷口,我要他们用盾阵当诱饵,引铁鹞子进峡谷。” 他指向地图上的红点,“周三在峭壁埋伏了火油陶罐,等他们踏入谷口 ——”
萧战点头,手指着刀柄上的狼首纹:“当年在镇北王府,您父亲总说‘兵无常势’,可没教过用老鼠烧阵。”
林缚笑了,火光映得他刀疤发亮:“我在西南边境剿毒贩时,毒贩子用竹筒装毒蛇冲锋,老子就用烟熏老鼠破阵。” 他抽出《孙子兵法》,残页间夹着张炭笔绘的现代战术图,“古人讲‘兵以诈立’,咱就诈到底 —— 让王二麻子的盾阵看着像块肥肉,实则是块烙铁。”
子时三刻,狼牙关的寒风卷着细雪。王二麻子带着二十个老卒缩在西谷口,盾牌上抹的羊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摸着肩膀上的伤,柳若依撒的药粉像撒了把盐,疼得他首抽气。突然,远处传来铁蹄踏雪的 “咯吱” 声,像无数把刀在割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