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西年三月初十。
狼牙关的晨雾还未散尽，演武场的积雪就被急促的马蹄声碾碎。沈砚冰抱着新制的连发弩，青铜部件在晨霜中泛着冷光，弩身上的 “冰” 字暗纹比往日更深 —— 那是他昨夜用狼毫蘸着银粉刻的，为的是在战场上更易辨识。
“沈副指挥使！” 陈柱气喘吁吁跑来，腰间横刀还挂着晨露，“西北岗哨遇袭，铁鹞子的轻骑摸上来了！”
沈砚冰手一抖，连发弩的扳机簧片发出轻响。这是他改良的第五版连发弩，采用双匣供箭结构，能在呼吸间连射七箭，弩臂上加装的青铜准星，是照着林缚的 “三点一线” 理论磨了三天的成果。“走！” 他抱紧弩机，木盒里的备用箭匣撞出脆响。
西北隘口，萧战的断刀正劈开第二柄弯刀。铁鹞子轻骑的皮甲在晨雾中呈灰褐色，二十步外的弓箭手己经张弓 —— 这是他最讨厌的距离，传统弩机填装需要三息，足够对方射来两轮箭雨。
“狗娘养的！” 萧战踢翻一具尸体，断刀卡住敌人甲缝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沈砚冰猫腰跑来，怀里的连发弩闪着微光。“带着新兵退到石墙后！” 他大吼一声，断刀横挥，逼退三名骑兵。
沈砚冰蹲在巨石后，手指在弩机上快速拨动。青铜准星对准最近的铁鹞子，他突然想起昨夜林缚说的话：“准星要对准敌人喉结下三指，那里没有甲胄。” 深吸一口气，扳机扣下 ——
“嗖！嗖！嗖！” 三连发弩箭撕裂晨雾，首箭钉入敌人咽喉，次箭射穿战睛，第三箭竟将对方举着的狼头旗射断。新兵们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弩机，上弦声像秋蝉振翅，箭矢却己到眼前。
“换匣！” 沈砚冰低喝，左手抽出备用箭匣，卡槽 “咔嗒” 扣合的瞬间，右手指尖己搭在扳机上。第二波箭雨又至，他猛地缩身，弩箭擦着发梢掠过，却在起身时再次瞄准 —— 这次他看清了敌人的甲胄缝隙，弩箭精准插入肩窝，铁鹞子惨叫着坠马。
萧战余光扫到这一幕，断刀劈向敌人腰腹的动作顿了顿。他见过沈砚冰在工坊调试弩机，却从未想过实战中能快成这样 —— 七箭连发的间隙，竟比他换刀的速度还快。“陈柱！带十个人护住沈副指挥使！” 他踢开挡路的盾牌，断刀突然指向雾中，“铁鹞子要退了，给老子追！”
雾中传来混乱的马蹄声，铁鹞子轻骑没想到会遇到如此密集的弩箭。往常他们靠射速压制对手，此刻却被沈砚冰的连发弩打得抬不起头 —— 每息一箭的频率，让他们根本无法组织反击。一名铁鹞子头领刚要举刀指挥，眉心突然一凉，低头看见弩箭没入护心镜 —— 准星恰好对准他甲胄接缝处的青铜兽纹。
“撤！” 头领吼着扯动缰绳，却听见身后惨叫连连。沈砚冰己经换好第三个箭匣，这次他瞄准的是战马前蹄 —— 林缚说过，断马腿比杀人更能乱阵脚。弩箭精准射穿马掌，三匹战马跪倒在地，将狭窄的隘口堵成死胡同。
萧战抓住机会，断刀带着新兵们冲出石墙。陈柱握着横刀，却想起沈砚冰昨夜教他的弩机用法：“手腕要稳，呼吸要匀，就像磨刀刃时的样子。” 他突然抽出腰侧的短弩 —— 正是沈砚冰改良的袖珍版，扣动扳机，一箭射穿敌人手腕。
战斗在辰时初刻结束，二十具铁鹞子尸体横在隘口，其中十三人咽喉中箭。沈砚冰蹲在地上检视弩机，发现准星略有偏移 —— 是刚才奔跑时撞的。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铜锉，在准星根部刻下一道细痕，这是他独有的校准标记。
“沈副指挥使，神了！” 陈柱举着缴获的狼头旗跑来，旗面上三个弩箭洞呈三角形分布，正是沈砚冰教的 “三点覆盖” 射法。
沈砚冰擦了擦弩机，突然听见萧战的笑声。老军头靠在石墙上，断刀插在脚边，正在检查一具尸体的甲胄 —— 七道弩箭痕迹，五道在致命处。“老子错了，” 萧战咧嘴一笑，“这玩意儿比老子的断刀还快。”
沈砚冰难得露出笑容，指尖抚过弩机上的狼首浮雕 —— 那是他连夜刻的，为的是让狼卫在握弩时，能摸到熟悉的图腾。“还能更快，” 他指了指弩机尾部的弹簧，“换更韧的牛筋，能做到五息十箭。”
萧战挑眉，突然指着远处的雾霭：“看见没？铁鹞子的援军来了。” 他站起身，断刀在晨风中轻颤，“这次，让他们尝尝咱们的箭雨。”
沈砚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雾中隐约可见铁鹞子的军旗。他深吸一口气，握紧连发弩 —— 这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感受到力量，不是靠刀刃，而是靠手中的机关。弩机的震颤透过掌心传来，像极了工坊里熔炉的心跳。
“陈柱，” 沈砚冰突然开口，“把备用箭匣分给弩手，记住，先射战马，再射人。” 他顿了顿，想起林缚说的心理战，“让弟兄们边射边吼‘狼灵降箭’，声势越大越好。”
当铁鹞子援军踏入隘口时，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弩箭。沈砚冰的连发弩发出连贯的 “啪啪” 声，准星在晨雾中划出银色轨迹，每一箭都带着狼卫的怒吼。新兵们发现，那些刻着狼首的弩箭，竟比寻常箭矢更稳，飞得更远 —— 那是沈砚冰在箭尾加了羽毛平衡器，仿照铁鹞子的飞箭原理，却青出于蓝。
战斗结束后，沈砚冰在弩机上刻下第三道痕 —— 代表三次实战改良。萧战拍着他肩膀，断刀指着远处撤退的铁鹞子：“下次该让他们见识咱们的弩阵了，老子砍马腿，你们射人，看谁更快。”
暮色降临，沈砚冰回到工坊，发现林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最新的战报：“铁鹞子称咱们的弩机是‘狼灵之牙’，说每支箭都长着眼睛。”
沈砚冰低头看着弩机上的准星，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镇北王府废墟捡到的弩机零件。那时他以为机关之术再无传承，如今却在狼牙关的风雪中，让连发弩成了敌人的噩梦。“还能更好，” 他说，“我想在弩臂刻上刻度，让新兵更快找准距离。”
林缚笑了，拍了拍他肩膀：“别忘了，你答应过教陈柱他们‘生物钟战术’—— 让铁鹞子知道，咱们的箭，比他们的噩梦来得更准时。”
夜深了，工坊的灯火依旧明亮。沈砚冰握着刻刀，在弩机尾部刻下一只展翅的狼 —— 不是镇北王府的六棱梅，而是林缚带来的狼首图腾。他知道，这架连发弩不再是简单的兵器，而是狼卫的新牙，是狼牙关在寒冬中长出的利爪。
当第一颗晨星亮起时，沈砚冰终于放下刻刀。连发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准星、弹簧、箭匣，每个部件都凝结着血与火的教训。他摸着弩身上的狼首浮雕，突然明白，所谓机关之术，从来不是精巧的零件，而是握弩之人的信念 —— 就像萧战的断刀，就像狼卫的旗帜，在这乱世中，永远向前，永不弯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