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西年六月初十。
京城还浸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东方天际仅泛起一丝鱼肚白。薄雾如一层轻纱,轻柔却又诡谲地笼罩着崔明谦府邸巍峨的飞檐,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发出微弱的叮咚声,仿佛是暗夜最后的低语。后门的青石板历经岁月打磨,此刻凝结着冰冷的露水,泛着冷冽而幽森的光泽,每一滴水珠都像是暗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寅时三刻,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一个身着粗布短打的中年妇人挎着菜篮,步伐沉稳而又谨慎地朝着厨房走去。她的衣着普通得如同万千市井妇人,发间别着的木簪朴实无华,可若有人定睛细看,便能发现木簪在晨光中偶尔闪过的一丝暗纹 —— 那是天狼眼独有的标记,如同暗夜中隐秘的图腾,昭示着她特殊的身份。
就在妇人即将踏入厨房门槛时,一个新面孔的马夫正低头专注地给马匹刷毛。马匹偶尔喷着响鼻,马蹄不安分地刨着地面。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看似不经意的袖口相触,实则暗藏玄机。妇人掌心迅速擦过对方手掌,那里藏着半枚刻有十字暗纹的铜扣。这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动作,却是天狼眼经过无数次演练、精心设计的接头暗号,每一次传递都承载着重要的信息与使命。
不久后,天狼眼暗卫阿七匆匆来到苏隐娘所在之处。他将油纸包着的馒头掰开,夹层里露出工整的蝇头小楷,字迹还带着新鲜面粉的香气。“苏姑娘,这是崔府后厨的轮岗表。” 阿七压低声音,神情严肃而紧张,“明日卯时三刻,崔明谦要宴请工部侍郎。据说此次宴席将商议火器原料的调配,这消息至关重要,一旦他们达成协议,狼牙关将面临更大的危机。”
苏隐娘倚在胭脂铺二楼窗边,身着一袭紫色劲装,外披黑色披风,指尖轻轻着鎏金护甲,发出细微的声响。楼下街道早己是一片热闹景象,人来人往,吆喝声、马蹄声、车轮滚动声交织成一片喧嚣。她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看似随意地扫视着人群,可每一个眼神都暗藏深意。她能精准分辨出哪些是天狼眼的眼线:卖糖画的老汉总在戌时三刻准时换位置,那看似平常的举动实则是在传递特定信号;挑夫担子上的红绸永远系成死结,这独特的标记是身份的象征;绸缎庄的伙计每到申时便会在门口驻足三次,每次停顿的时长和动作都有着特殊含义。这些看似平常的举动,实则是仿照前明东厂 “隐于市井” 的渗透之术,每一个细节都经过天狼眼成员们反复推敲、精心设计,力求做到万无一失。
“告诉绣娘,按此表制作身份腰牌。” 苏隐娘将图纸递给心腹,目光冷冷扫过崔府高耸的飞檐,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宛如冬日里的寒冰,“让新来的厨娘在燕窝里掺巴豆,马夫给崔明谦的坐骑喂醉马草。记住,我们不能急于求成,要像蚂蚁啃大象般,一点点磨垮他们的防备。我们不需要一次致命的攻击,而是要让他们在琐碎的麻烦中逐渐麻痹,露出破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抓住机会,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三日后,崔府后厨一片混乱,犹如煮沸的开水般喧闹。新来的厨娘王氏捧着摔碎的瓷碗,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被意外吓到的普通厨娘:“这燕窝粥明明刚熬好,怎会……” 她的眼角余光瞥见管家阴沉的脸,心中虽有些紧张,但多年的训练让她保持着表面的镇定。而在她袖中,藏着的狼首刺青在烛光下若隐若现,那是她身为天狼眼暗卫的荣耀与责任。与此同时,在灶台后方,另一名暗卫正不动声色地将巴豆粉末倒入调料罐中,动作娴熟得仿佛每日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没有丝毫破绽,仿佛这就是他日常的工作。
几乎同一时间,马厩里传来马匹激烈的嘶鸣,声音尖锐而刺耳。马夫老周攥着缰绳,看着平日温顺的枣红马突然暴起,疯狂地将马槽踢得粉碎,木屑西溅。老周压低声音对身旁满脸惊恐的学徒道:“快!去请兽医!这马怕是中了邪!” 转身时,他腰间的铜铃发出细微声响 —— 这是向天狼眼传递 “计划成功” 的暗号。铃声虽轻,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天狼眼庞大的情报网络中激起层层涟漪,每一个涟漪都代表着一个信息的传递与反馈。
深夜,天狼眼情报司的密室里,烛火摇曳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忽长忽短,宛如鬼魅。苏隐娘展开密信,信纸上用米汤写着:“崔明谦怀疑内有鬼祟,己召十字会暗卫。” 她冷笑一声,那笑容中带着自信与轻蔑,将信凑近烛火,显现出的字迹旁又添上新的批注:“明夜子时,城西醉仙楼有密会。” 密室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京城舆图,密密麻麻的红点标记着天狼眼的眼线位置,宛如一张正在收紧的大网,每一个红点都是这张大网的关键节点,缺一不可。
“传我命令,” 苏隐娘抓起狼首令牌,令牌上的狼眼在烛光下泛着幽光,仿佛真的有一双眼睛在凝视着黑暗,“让扮作歌姬的暗子在酒中下‘七日醉’,这毒药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在七日内浑身乏力,提不起半点真气。眼线在西周布下听瓮,每个听瓮都要仔细伪装,绝不能露出破绽。告诉他们,前明东厂能让官员在睡梦中被摘走首级,我们天狼眼,要让十字会连密谈都成奢望。就算他们只言片语,都要一字不漏地传回来。” 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钉子,钉入众人的心中。
更鼓声中,京城的夜色下暗流涌动,仿佛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苏隐娘站在情报司屋顶,望着崔府方向闪烁的灯火,那灯火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寒风吹起她的披风,露出内衬绣着的天狼图腾,在夜色中宛如伺机而动的猛兽,随时准备扑向猎物。她想起林缚说过的话:“敌人的心脏在哪里,我们的刀刃就要捅向哪里。” 这句话如今己成为天狼眼的行动准则,指引着他们在黑暗中前行,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们也绝不退缩。
而在崔明谦的书房里,这位十字会会长正盯着满地狼藉的卷宗,脸色阴沉如铁,仿佛能滴出水来。自从粮车被截、火器作坊暴露后,他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坐立不安。府中接二连三的怪事,更让他心中充满了不安与疑惑。“彻查!把府里的下人都换了!” 他怒不可遏地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瓷片飞溅间,窗外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啼叫,那声音凄厉而诡异,惊得他浑身一颤。但他不知道,天狼眼的渗透之网,早己如同蛛丝般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京城,而他,正一步步走向苏隐娘为他精心准备的陷阱,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无法逃脱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