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地下密室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张叔背靠着潮湿的石壁,听着头顶传来的脚步声。他的左肩插着半截断箭,鲜血顺着苍老的面颊滴落,在青砖上砸出暗红的斑点。二十具黑衣杀手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最近的一具距他不足三尺,咽喉处的狼头箭簇还在渗出蓝黑色的毒血 —— 那是草原黑狼卫的独有标记。
“啪嗒。”
一枚带血的弩箭头落在他脚边。张叔抬头,看见天井里垂下十几条浸过桐油的绳索,二十名新的杀手正顺着绳索滑下,靴底的铁钉在石壁上擦出刺眼的火花。他摸了摸腰间的断刃,发现只剩三枚淬毒飞针,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曹贼倒是舍得,把御林军的暗桩都派来了。”
为首的杀手落在地面,面罩下的眼睛扫过满地狼藉,最终定格在张叔肩头的箭簇上:“草原人的狗,竟敢在天子脚下撒野?” 他抬手,二十柄柳叶刀同时出鞘,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张叔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苍凉。他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夜,他背着襁褓中的林缚在锦衣卫的追杀中逃亡,刀刃划破他后背的瞬间,他听见怀里的孩子第一次发出啼哭。“来吧,” 他握紧断刃,“老子这条命,早就该埋在狼牙关了。”
就在此时,地面突然传来震动。天井上方的瓦片 “哗啦啦” 碎裂,三道黑影如苍鹰般扑下,手中弯刀带着蓝莹莹的毒光,正是黑狼卫的 “噬心刃”。他们不是来杀张叔的,而是首奔密室深处的暗格 —— 那里藏着曹公公与草原各部的密信。
“保护密格!” 杀手首领一声令下,众人转向新的敌人。张叔趁机扯断箭簇,将解药粉洒在伤口上,耳中传来熟悉的草原战吼。三年前,他在草原商路被铁鹞子追杀时,正是这样的吼声引开了追兵,此刻听来,竟比汉家的号角还要亲切。
主院之中,曹公公正对着铜镜调整官帽,忽然听见地下传来爆炸声。他转身,看见贴身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房:“公公!有刺客!是草原人,他们…… 他们戴着狼头面具!”
“慌什么?” 曹公公冷笑,从暗格里取出金丝大环刀,“早算到巴图孟克会狗急跳墙。” 他抬手,窗外顿时亮起一片火光,二十架床弩从假山后升起,弩箭上绑着浸过桐油的火把,箭头淬着见血封喉的毒药。
“放!”
火箭齐发的瞬间,整座曹府化为火海。黑狼卫首领巴特尔正在屋顶换气,看见漫天火光,瞳孔骤缩。他认得这种火攻 —— 当年狼牙关之战,林缚正是用类似的火油弩箭烧了铁鹞子的粮草大营。“散开!” 他大吼一声,推开身边的同伴,自己却被一箭贯穿肩胛。
剧痛中,巴特尔摸向怀中的狼头号角 —— 这是乌兰娜公主给他的最后指令:“若遇绝境,便吹响号角,我自会派援军。” 但他知道,此刻援军远在百里之外,号角声只会引来更多追兵。然而,当他看见天井里浑身是血的张叔,看见老人眼中闪过的决然,他突然想起临行前公主的话:“汉人中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尖锐的号声刺破夜空,惊起栖在槐树上的夜鸦。张叔浑身一震,手中的断刃 “当啷” 落地。他认得这个声音,那是草原部落遭遇灭顶之灾时才会吹响的 “乞援号”,三年前正是这个号声,让他在漠北的风雪中捡回一条命。他望向天井,看见巴特尔正被五名杀手围攻,狼头战靴上沾满鲜血,却仍在拼命护住身后的同伴。
“妈的!” 张叔扯下衣襟裹住伤口,抓起地上的狼头箭簇冲向战场。他的刀法本是狼牙关的 “断喉十三式”,此刻却故意夹杂着草原骑兵的劈砍动作,让杀手们误以为他也是黑狼卫的一员。“走!” 他踢开一名杀手,将巴特尔推向天井的排水口,“从这里出去,公主在宣化府外等你们!”
巴特尔愣住,他听不懂汉话,但从张叔的眼神中读出了必死的决心。他握紧号角,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燃烧的府邸,带着仅剩的两名黑狼卫消失在黑暗中。而张叔,则转身迎向重新围上来的杀手,断刃在火光中划出最后的弧线。
曹公公赶到密室时,只看见满地焦尸和被烧毁的密格。张叔靠在墙角,断刃插在胸前,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容。“公公,” 他咳出一口血,“草原人…… 不会放过你的。”
曹公公盯着老人胸前的狼头箭簇,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报:狼牙关守将王猛在战报中提到,击退的铁鹞子骑兵使用的正是这种箭簇。“原来如此,” 他突然笑了,“林缚,你果然好手段,借草原人的刀,杀我曹某的人。”
三日后,御史台收到匿名密报,称曹府地窖发现草原狼头图腾与未烧毁的密信残片。当御史大夫带着锦衣卫冲进曹府时,看见的是一幅诡异的场景:二十具草原杀手的尸体环跪在庭院中,每具尸体手中都握着半片狼头箭簇,而正中央的曹公公,正对着烧焦的密格发呆,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嘴角挂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公公!” 贴身太监的哭喊打破寂静。曹公公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告诉皇帝,草原人想杀我灭口,幸好狼牙关的细作及时援手。” 他指了指张叔的尸体,“就说,这是林缚派来的人。”
而在狼牙关帅帐,林缚看着张叔的尸身,沉默良久。他从尸体手中取下半片箭簇,发现箭杆上刻着草原文的 “乌兰娜”—— 那是蛮族公主的名字。“原来如此,” 他轻笑一声,将箭簇扔进火盆,“巴图孟克,你派女儿南下,却让儿子当幌子,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深夜,陆明溪走进帅帐,看见林缚正在舆图上标注黑狼卫的行进路线。“大人,张叔的死……”
“张叔没有白死。” 林缚打断他,指尖点在曹府的位置,“现在曹公公以为狼卫与草原人勾结,而草原人以为狼卫是曹贼的爪牙。” 他转头望向北方,“通知王猛,让他在青石关放出风声,说草原铁骑己到紫荆关下。再告诉周三,把曹公公私通草原的‘证据’,送给宣化府的守将李定国。”
陆明溪领命而去,帅帐内重新陷入寂静。林缚摸出张叔遗留的玉佩,缺口处还沾着老人的血。他知道,这场京城的血雾,不过是三方博弈的开始。当草原铁骑的号角与汉家的烽火在边境交织,当曹公公的权谋与乌兰娜的智谋碰撞,真正的风暴,才刚刚露出狰狞的面目。
雪,又开始下了。但在狼牙关的城头,狼头战旗依然猎猎作响,仿佛在告诉天下人:无论草原的苍狼还是朝廷的猛虎,若想踏过这片土地,都得先问问刀上的血,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