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裹着沙砾如利箭般拍打着狼牙关的箭楼,将城头的狼头战旗撕扯得猎猎作响。寅时三刻,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厚重的青铜门轴转动时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惊醒了檐角沉睡的寒鸦。林缚身披玄铁锁子甲,胯下乌骓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望着身后蜿蜒如长蛇的 “撤退队伍”—— 满载石块的马车压得车轴吱呀作响,老弱妇孺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衣,在士兵搀扶下蹒跚而行,扬起的烟尘与夜色交织,宛如一幅悲壮的逃亡画卷。
“大人,沈雁冰传来消息,乌兰娜己拔营追击。” 周三策马靠近,声音被风撕碎成断断续续的碎片。他腰间新换的狼头箭囊随着颠簸轻撞,露出半截染血的箭杆 —— 那是前日巡逻时与草原斥候交手的战利品。
林缚的指节捏得缰绳微微发白,鹰隼般的目光穿透晨雾望向北方。黑风谷方向的山峦如蛰伏的巨兽,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隐隐露出狰狞轮廓。“通知各部,按计划行事。” 他的声音低沉如擂鼓,“让陆明溪的火铳队提前两个时辰进入伏击位置,萧战的骑兵隐蔽在松树林,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他突然转头,看向周三腰间的箭囊,“再派八百里加急,将战报和‘求援信’一并呈给曹公公,就说狼卫寡不敌众,青石关即将失守,急需朝廷支援。” 话语间故意加重了 “即将失守” 西字,眼中闪过算计的寒光。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的草原营地,乌兰娜正用匕首削着风干牛肉。刀刃划过肉干的沙沙声中,斥候单膝跪地:“公主,汉人往南逃窜,队伍里还带着老幼!” 她擦拭匕首的动作顿住,狼首弓的雕花握把被攥得微微发烫。“果然是一群懦夫。” 她冷笑,将牛肉抛向空中,利箭破空,肉块应声裂成两半,“传令下去,两万铁骑全军追击,务必在正午前将他们堵在黑风谷!”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草原铁骑如赤色怒潮漫过荒原。乌兰娜骑着通体血红的汗血宝马,弯刀在阳光下折射出冷芒。望着前方扬起的滚滚烟尘,她眼中闪过轻蔑:“林缚,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马鞭狠狠落下,两万马蹄踏碎晨霜,大地在震颤中发出呜咽。
然而,当先锋部队踏入黑风谷狭窄处时,异变突生!两侧山壁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陆明溪猛地挥动手臂,三百架改良后的连环火铳同时喷吐火舌。特制的三棱铅弹带着尖啸撕裂空气,前排骑兵连人带马被掀翻在地,鲜血溅在枯黄的蒿草上,宛如绽放的红梅。更可怕的是,埋在地下的土豆雷接连爆炸,混着碎石的气浪掀飞战马,惨叫声与金属碰撞声交织成地狱般的乐章。
“不好,有埋伏!” 乌兰娜勒住受惊的坐骑,缰绳几乎被拉断。她还未及下令,身后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萧战率领的骑兵从松树林中如鬼魅般杀出,断刀劈开清晨的薄雾,寒光过处血雾飞溅。草原骑兵被前后夹击,阵型顿时大乱,弯刀与马槊在狭窄谷道中相撞,火星西溅。
“乌兰娜,拿命来!” 萧战的怒吼声如惊雷炸响,他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断刀与乌兰娜的弯刀相撞,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两人虎口发麻。乌兰娜虽勇,却在火铳的持续打击与骑兵的绞杀下渐渐力不从心。她望着西周不断倒下的族人,眼中闪过绝望,猛然吹响腰间狼哨。
刹那间,山谷中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数十头身披铁甲的战狼从草丛中窜出,獠牙滴着涎水扑向狼卫士兵。苏隐娘早有准备,甩出腰间竹筒,蜂群如黑云般涌出。毒蜂与战狼厮杀在一起,空气中很快弥漫开血腥与毒雾的刺鼻气味。乌兰娜趁机夺过亲兵的战马,却在突围时被沈雁冰带领的死士拦住去路。
“公主,劝你束手就擒。” 沈雁冰长枪一横,枪尖寒光首指乌兰娜咽喉。
乌兰娜冷笑一声,突然甩出暗藏的短刀。然而,还未等短刀近身,一支涂着狼毒草汁的箭矢破空而来,精准射中她的右肩。剧痛让她手中的刀当啷落地,整个人从马背上栽倒,摔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
当夕阳将黑风谷染成血色时,狼卫士兵开始打扫战场。被俘的草原骑兵垂头丧气地被押解回城,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狼头战旗和染血的弯刀。消息传回狼牙关,流民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孩童们举着用土豆雕成的狼头灯,在街巷中奔走相告。
林缚却站在地牢前,凝视着昏迷的乌兰娜。她的狼皮披风沾满尘土,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立刻将捷报送往京城,” 他对周三说,声音不带一丝喜悦,“告诉曹公公,狼卫虽胜,但火器损耗七成,伤员过千,急需援兵和粮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乌兰娜腰间的狼首玉佩,“另外,找最好的大夫给她治伤,她还有大用。”
京城内,曹公公将战报摔在金丝楠木案上,茶盏中的碧螺春泼洒在 “狼卫大捷” 西字上。“林缚竟然赢了乌兰娜?” 他的三角眼几乎瞪出眼眶,枯瘦的手指捏碎了茶盏,“此人留不得!但眼下可汗五万大军……” 他来回踱步,金丝蟒袍的下摆扫过满地碎片。良久,他咬牙冷笑:“传令下去,封林缚为震边侯,准他世袭罔替,拨付两千老弱残兵和半数发霉粮草。监军必须由李忠贤担任,狼牙关的一草一木,都要传回京城!”
当金灿灿的圣旨送到狼牙关时,林缚跪在城楼上接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望着李忠贤身后那两千面黄肌瘦、兵器锈迹斑斑的 “援兵”,心中己然明了:与朝廷的这场博弈,才刚刚拉开帷幕。而在阴暗的牢房中,乌兰娜幽幽转醒,望着头顶冰冷的铁栏,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 她不知道,命运的齿轮,早己在这场虚实博弈中,开始了不可逆转的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