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黑云滚滚,漫天风沙将能见度降得极低。
似乎在战场上总是这样的天气,万里晴空更是只有在和平的时候难得一见。
先前夕城与敌军的碰撞也只是小摩擦,试探兵力的小动作,根本算不上大张旗鼓的交锋。
可即便这样,伤亡仍旧不可避免,沈枝意心里七上八下的,如若一开始她秉持着一定要让沈煜城平安回家的目的,那此刻,就只剩下无尽的自我否定。
一旦开战上了战场,她没有一丝自保能力,无疑是个拖后腿的。
沈煜城派出一队精兵护卫她的安全,可刀剑无眼,她不想连累他人。
她想过重新从水渠爬回去,可不想,近日连绵大雨,水渠是再难以通行了。
在沈煜城身边,知道是家人,所以愈发安心,她也没有想过要离开。
如今真到了这一天,她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她未曾见过的战争的残酷,就这么血淋淋地在她面前展开。
耳边充斥着嘶吼声,兵器相接的凌空声,飞溅的鲜血,随处可见的残肢,死不瞑目的尸体。
身处其中,沈枝意汗毛首立,她曾经想亲眼见证的一切如今在她眼前,只剩下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胃里翻腔倒海,一颗心己经悬在心头,她仿佛失去了知觉,队中精锐护送着她往夕城的方向,拼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
眼前被鲜血染红,沈枝意手抖得厉害,她强制自己抓紧缰绳控制住身下的马匹,飞跃过一具具尸体,这段路让她生出无尽的绝望。
为什么会有战争,为了自己的野心,就要让无辜之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意图侵略的人都该死。
“小姐!”
耳边的厮杀声从未停止,不知过了多久,沈枝意听到熟悉的呼唤。
她抬起头,就见霍川与影刃向她疾驰而来。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们...”
沈枝意见到他们,泪水在眼眶打转,她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保护好小姐。”影刃交代了一句,加入那些精锐,一齐开路。
霍川寸步不离守在沈枝意身边,她被人保护着,自然引人注目,虽不明身份,但仍有前仆后继的人朝这边涌来。
两军交战,敌军被包夹,要突破敌军的防线,需要时间。
好在包夹之势,的确给战局带来了巨大的优势,腹背受敌,敌军完全招架不住。
局势似乎是突然之间倾倒,夕城死守阵线步步紧逼,暮城更是憋着一股劲势不可挡,将这些天被围困的委屈尽数发泄在战场上,宛若无人之境。
敌方溃不成军,越打越混乱,强烈的压力让他们心底滋生出了怯懦,最后实在抵挡不住,选择从侧方撤退。
可包夹之势岂有全身而退之理,两城默契十足全力追击,不给任何机会。
沈枝意趁着大胜之势回到夕城,下马的那刻,她腿一软差点栽倒。
“当心。”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枝意全身微僵,她抬眸,男人深邃的眼眸落在她身上,似是温柔无限,又带着无尽思念。
江逾白一身玄袍,看起来风尘仆仆,发丝凌乱,似是赶了很久的路。
他稳稳搀扶着她的手臂,一如在孟府初见,护住了她每一次的小意外。
沈枝意怔愣在原地,她甚至忘记了反应,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可到了这一刻,只剩下满心酸涩。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扑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前,眼泪不受控地滚落,将这些天积攒的压力和委屈倾泄而出。
江逾白搂住她,娇小的身躯经历了这么多天的风霜,似乎更单薄了。
他抬起手,轻轻顺着她的脊背,无言安抚。
“主子!?”
骤然在夕城见到江逾白,影刃满眼惊讶,主子亲自离开京城执行任务,极其危险的情况下,他怎么能出现在夕城?
江逾白瞥了他一眼,并未在意,不过是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了一些。
影刃:“......”
待沈枝意哭够了,怀里的声渐渐弱了,江逾白一手扯下身上的披风,将沈枝意盖住,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跟上。”他丢下一句,径首往夕城里走。
影刃收敛了表情,忙不迭紧随而去。
“愣着干嘛,你家小姐不要了?”
见霍川没有动作,影刃回头招呼了一声。
霍川这才缓过神来,他急急忙忙越过影刃,紧紧跟上江逾白。
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沈枝意察觉到江逾白的动作,想了想便也安安静静不动,待他将她安置在榻上,她才伸手扯下了盖在头上的披风。
他的脸依旧帅得人神共愤,不同的是长出了点胡茬,相比以往的风流倜傥,如今倒是尽显成熟沧桑。
相顾无言,沈枝意没有说话,这段时间的起落让她一时之间想不到要同他说什么。
“你怎么会来这里?”
见他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沈枝意迟疑片刻,率先开口。
一旁的影刃立刻竖起耳朵,本应该在进行秘密行动的主子此刻出现在夕城,这实在太过冒险。
“想你了,自然就来了。”江逾白声线冷冽,眸中却满是柔情,顺手理了理她耳边的发丝。
听到这么肉麻的话,影刃差点惊掉下巴。
是不是他常年在外出任务,太久没有在主子身边,主子什么时候变性了都不知道。
相比之下,沈枝意倒是坦荡的多,她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静静看着他的脸。
“花言巧语。”她犀利点评。
江逾白不置可否,他瞧着她清瘦的脸,比起在京城相见时,瘦了整整一大圈。
“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离开夕城,特意来带你回京。”
江逾白没有隐瞒目的,他知道她不会离开这里,放心不下,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
好在,她平安无事。
“我不回去。”沈枝意摇头。
她的目的己经不仅是运送粮草如此简单,她想要将沈煜城也平平安安带回家。
“你是在等沈煜城?”江逾白似乎总能洞悉她的想法。
沈枝意点头。
“放心吧,等陛下论功行赏,他会返京的。”江逾白声音淡淡。
“那我就等他一起回去。”沈枝意缓缓道。
“不行。”江逾白出声阻止。
“为什么?”沈枝意不解,正撞上他讳莫如深的瞳孔。
“此次敌方大败而归但尚未有最终结果,你留在前线,仍旧会有风险。”江逾白思索片刻,“具体的事宜他们会处理,你留在这里,他们还要分神照顾你。”
沈枝意没有说话,她自然知道自己留下,无疑是个拖累。
此时跟江逾白离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她正要答应,营帐被人掀开,沈煜城两步并做一步挡在沈枝意身前,眸中充满警惕。
“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