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我就已经在准备画皮所需的物事了。
案上摆着一个黑檀木匣子,那是昨夜老者送来的。
匣中装着几缕青丝、两片指甲,还有一方贴身帕子——这些都是国师的贴身之物,用来画皮易容再合适不过。
只是想到这些东西是如何取来的,我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手在抖。"冰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猛地转身,只见顾朝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身后,正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
他今日一袭藏青色长袍,更显得气质清冷逼人。
"顾公子...您怎么来了?"我强自镇定,却发现自已确实在微微发抖。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案上的物事,语气淡漠:"怕了?"
"我...若化成国师,最高可致欺君之罪,如此涉险……"
"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他突然俯身,双手撑在案边,将我困在他与案桌之间。
那双漆黑的眸子直直地注视着我,"云姑娘,你觉得自已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我下意识地后退,却碰到了桌沿。他身上那股子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记住,"他的声音轻得像是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命,现在在我手里。"
我咬着唇,强忍着想要发抖的冲动。
想想,也的确是躲不过的事。
他说得对,我早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从答应给他画皮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被卷入了这场看不见尽头的漩涡中。
"顾公子说得对。"我抬起头,嫣然一笑,眼波流转,"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云儿又怎会退缩?"
我故作轻松地从他双臂之间滑出,走到窗边整理画皮所需的工具。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案上,映得青丝泛着微光。
"只是这画皮之术,最忌心神不宁。若是顾公子一直这般吓唬我,万一手抖画歪了,可就不好看了。"我娇俏眨眼,语含撒娇之味。
顾朝珩闻言,眸色微深,但唇角却不经意地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终于直起身子,给了我喘息的空间。
转身走向门口,"那就好好画。"说罢,便提袍振袖,阔步而出。
少顷,清冷的声音飘来:"去普济寺吧,我在那里等你。"
我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暗自攥紧了手中的画笔。
这位冷面公子,怕是已经看穿了我故作轻松的伪装。但这般周旋,总比方才那般紧张的气氛要好得多。
待他走后,我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案前。
指尖轻轻抚过那几缕青丝,心中暗道:哼,求人竟是这般态度,若不是命绑在这,高低将你所有计划拆台,让你败的哭着求饶。
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物事装入竹篮。
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默默地带着我向普济寺走去。
一路上,我注意到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影若即若离地跟着。
"不必看了,"老者似是看出我的心思,"这些都是保护你的人。"
保护?我在心中冷笑。分明是怕我逃走。
普济寺中依旧清冷。顾朝珩已在偏殿等候,见我们进来,他只是微微点头。
"云姑娘,可准备好了?"
我刚要开口解释画皮易容需要注意的事项,他却突然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记住,若是出了半点差错..."他没有说完,但那双眼睛里的冷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明白,”我轻声说道,同时双手用力,试图掰开他那紧紧掐住我下巴的手,奈何他力气极大,我的挣扎犹如螳臂挡车,徒劳无功。
我的呼吸因这紧张的对抗而变得急促,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微微的颤意,“在开始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说。”
他挑眉示意我继续,手指依然没有松开。
"画皮易容,需要极为专注,不能受到任何打扰。而且..."我顿了顿,"第一次易容后,公子需要适应一段时间,否则极易露出破绽。"
"你是说,要先试验几次?"他稍稍松开了钳制,但目光依然冷冽。
我点头:"至少要三次。第一次重在容貌,第二次调整神态,第三次才能完全贴合。每次易容后,公子都需要对着铜镜练习国师的一举一动。"
"当真要这般麻烦?"老者皱眉。
"梁伯,"顾朝珩抬手制止了他,"让云姑娘按她的方法来。"
我暗暗松了口气。这三次易容,不仅是为了让易容更加逼真,更是为了让我能够仔细观察这位神秘公子。他的来历、身份,或许能从细微处见出端倪。
我点燃了安神香,让他在蒲团上正坐。这是我每次易容前的必备路数,香气能让人心神宁定,也能让画皮更好地贴合。
取来国师的发丝,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根一根穿插到他原本的头发之中。每一根发丝都要找准位置,与顾公子的头发完美融合,仿若天生便是如此。
想起当年在宫中与国师仅有一面之缘,那时的国师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我在心中不断回忆国师的模样,凭借着记忆,细致调整发丝的疏密与走向。
为了让易容更加逼真,我还对他的眉毛进行了精心修整,使其形状与国师的更为相似。同时,利用特制的颜料,在他脸上巧妙地勾勒出一些淡淡的皱纹,让他的面容更显沧桑。
一番精心雕琢后,他已然有了几分国师的神韵 。当年在宫中见过一面的国师,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举止间带着几分出尘之意。
我凝神专注,手中白玉笔精准地落在他的眉心、太阳穴等要穴处。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放下了白玉笔:"公子请看。"
他起身走到铜镜前,镜中人已从清朗公子变成了仙风道骨的国师。但还有些细节需要调整,比如眼角的皱纹还不够深,嘴角的习惯性表情也未完全到位。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殿内缓步走动,忽然,他伸手拉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吃痛。
"太软。"他说,"国师的手,更有力道。"
我愣住了,癫汉,你练习就练习,掐我干嘛。
内心给了他一巴掌。
转而轻轻挣了挣被他拉住的手腕,声音不自觉放柔:“公子所言甚是,倒是我考虑不周。”
不过说得也对,这些细节我竟然都疏忽了。他对国师的了解,远比我想象的要深入得多。
忽然,他对着铜镜打了个道家稽首,那姿态竟与国师一般无二。
我心中一凛。这位公子,显然不是第一次观察国师了。他对国师的举止如此了解,定然不只是远远观察过几次那么简单。
"还需调整。"他终于开口,声音已经刻意压低,带上了几分国师特有的沙哑,"眼角的纹路要更深些,显得沧桑。还有..."他做了个掐算的手势,"行动时要更加从容,像是早已看破红尘一般。"
这哪里是一般的观察,分明是在宫中与国师朝夕相处过。
结合那道清瘦的身影...难道他真的是...
“云姑娘,” 他的声音低沉且冰冷,毫无预兆地打断了我的思绪,“今日便到这里。明日这个时候,我们继续。”
他说完,嘴唇轻抿,侧脸线条冷峻。
我收拾着物事,却见他在铜镜前反复练习着国师的一举一动。那些看似随意的动作,无不透着一股出尘之意。
"云姑娘,"临走时,老者递给我一个纸包,"这是明日要用的东西。"
我打开一看,是一缕新的青丝,显然是刚刚取来的。
"这是..."
"国师今日在宫中做法时掉落的。"老者淡淡道,"你不是说要最新鲜的物事才好易容吗?"
我心中一寒。他们在宫中竟然也有眼线,而且近得能裁落国师的头发。这一局,究竟有多大?
回到铺子,我久久不能平静。若他真是那位废太子,那这易容成国师又是为了什么?
国师府闪过的两个一模一样的"国师",又意味着什么?
"一切都还好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一个青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铺子里。
我强自镇定:"不知阁下何时来的?"
"云姑娘不必紧张,"他笑道,"我是替顾公子来送东西的。"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国师平日里用的香,云姑娘若是要做得真些,这个也该用上。"
我不解:"你是..."
"一个棋子罢了,"他笑得高深莫测,"就像云姑娘一样。"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那个小瓷瓶。我打开瓶塞,一股淡淡的檀香飘散开来。
这确实是国师身上常有的味道。
夜深人静,我望着月光发怔。
这局中究竟有多少人?我已经深陷其中,再也逃不出去了。
如若棋局毁了……我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