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年脸色一下子垮了，二人年龄相仿，自己居然要叫他师叔？
他也算是体会了一下某些宗门长老见到自己时的感觉。
兰竹却并未与红衣少年废话，而是转头问向侯长老：
“侯长老，可否为我介绍一下贵宗这‘奸细’的详细情况？”
“你们几个都先下去。”
侯长老突然转身说道，兰竹抬头看去，原来其余几位驭兽宗弟子都鬼鬼祟祟地凑在门口，听兰竹几人的对话。
“还有你，怎么不退下。”
“啊，我也不能听？”
红衣少年瞠目结舌，这下，自己真的算是坐小孩那一桌了。但是在侯长老的目光下，还是讪讪地退去了。
“那弟子是我宗宗主的亲传弟子，名叫姬归尘，跳脱惯了。”
侯长老说着，指尖划过虚空，霎时金纹如蛛网蔓延。兰竹耳畔旁灵舟行驶的破空声突然被抽离，却见侯长老脸色严肃地说道：
“兰道友，还是要先谢过你，我听宗门弟子说了，是你挫败了黑衣人的阴谋，若不是你，弟子们怕是要尽数交代在秘境里，侯某难逃其咎呀！”
“侯长老叫我兰竹就行，若不是姬归尘出言相助，先前也不知如何是好。”
兰竹不咸不淡地回复了几句，又问道：
“看侯长老的意思，贵宗的事情怕不是这么简单？”
“唉！”
侯长老长叹一声，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兰竹，你觉得灵兽有灵智，或者简而言之，灵兽算‘人’吗？”
嗯？兰竹眉头一皱，怎么上升到哲学问题上了？
他想了想，开口说道：
“我听说灵兽修炼到一定层次，也能化形，看起来与人类无异，因此应该是有灵智的，至于他们算人吗？这个倒是不太理解您的意思。”
“这事说来话长。我驭兽宗以《驭兽诀》为引，聚集了大量的灵兽。对于如何对待这些灵兽，也逐渐分为了两派，一派称为‘平等派’，认为灵兽是主人的伙伴，应该以人待之，尽量满足其需要。
而另一派则是‘奴役派’，认为灵兽是纯纯的畜牲，灵兽之于修士，就如灵剑之于修士一样，你会考虑满足一把剑的需求吗？”
兰竹听到眉头深深皱起，没想到驭兽宗居然还如此思辨。不对，他灵光一闪，说道：
“若是‘平等派’修士不幸身陨，怕是其灵兽依旧对贵宗有归属感，甚至宗门内怕是有相当一部分‘兽修’吧？
侯长老有此一问，也就是说，对于这些兽修能否算是宗门弟子，贵宗仍有争议？”
“兰道友果然聪慧！先前铁峰主向我推荐你能解我宗难题之时，我还有所怀疑，倒真是我看走眼了！”
侯长老脸上满是惊讶，没想到自己刚开了一个头，兰竹便猜到了全部。却又听兰竹问道：
“那这些究竟和贵宗奸细有什么关系？”
“这……其实，丹鼎盛会结束之后的这两个月内，宗门调查也有了些进展，问题就出在这里，所有受到影响的全部都是‘平等派’修士的灵兽，无一‘奴役派’。”
兰竹听得眉头也深深皱起，青瓷茶盏在他指尖转出残影。先前侯长老请自己出山的时候，自己还以为是瀛洲修士在搞鬼，但是目前听起来怎么像是派系斗争？
但是单纯搞搞破坏也不能削弱“平等派”的实力，反而只能让两派更加互相敌视，最后分则两败。从这一点上讲，倒像是挑拨离间的手法。略过一半人，却更能分裂驭兽宗。
“那到时候再看吧！”兰竹不置可否，只是在心中暗暗警惕。
侯长老也又长叹一声，正准备抬手撤去灵力屏障，却听兰竹说道：
“至于灵兽算人吗？侯长老可曾想过，人算人吗？”
什么意思？侯长老听的一愣。
“修士与凡人的差距，甚至还要大于修士与灵兽，毕竟后者都可以修炼。我有一个姓马，叫原的朋友，曾经提出过一个理论。
就比如说，凡人王朝依赖人身依附，层层剥削积攒了大量的财富，却又上供给修士修炼，修士对人的剥削，和对灵兽的剥削没什么不同，都是取其剩余价值罢了，从这一点上讲，修士把人当人了吗？
甚至更进一步来说，宗门的金丹长老就把练气弟子当人了吗？修士耗尽心血炼制的丹药、法宝，以及寻得的宝物，大部分都要上交宗门，最后换成灵石落入高修为修士手中，低修为修士算是人吗？
所以说，修仙就是对人的异化，其本质其实就是人吃人罢了。”
侯长老的手保持着撤印的姿势，鬓角渗出的冷汗浸湿了玄色衣领。他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先前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些问题。
虽然有自己听不懂的“异化”、“剩余价值”，但兰竹这两句话，却还是为他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兰竹这位马原朋友究竟是何方高人？
高等级修士真的骑在低等级修士、凡人和灵兽头上吗？
看着侯长老陷入了深思，兰竹悄然退下。
而在兰竹退下不久之后，月光透过窗格斜照进来，侯长老的倒影在青砖地上诡异地扭动。他的身形慢慢膨胀，身上出现了厚厚的长毛……
兰竹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寻了姬归尘，表示自己连番大战，灵气枯竭，被其引到了一间小小的修炼室中，开始打坐。
灵石幽蓝的荧光映得兰竹的面容忽明忽暗，他垂落的睫毛在眼睑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兰竹装作吸收灵力，实则在心中悄然呼唤器灵。下一瞬，他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纯白空间之内，上下都是些滚动的雾气，而空间正中，悬浮着一面造型古朴的镜子。
难道这里便是“识海空间”吗？不是说只有修为到足够高深的程度才能开辟识海空间吗？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筑基，怎么就己经有了识海空间？
这正中的这个镜子模样的器灵会对自己的识海空间造成影响吗？
兰竹心中满是疑问，若不是晋入炼气十三层时的炼化灵气秘法还深深刻在自己脑海中，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了某种精神疾病，自己跟自己对话。
兰竹的虚影悬浮在混沌雾气中，指尖试探着触碰镜面。古朴的青铜镜面却只泛起涟漪，并未映出自己的倒影。
他也尝试想要把镜子移出去，镜子却纹丝不动，依旧静静悬浮在正中。
这镜子是先前激发传送，耗尽能量关机了？还是自己提出的天演其e，搞得这镜子系统升级了？
不对，怎么越想越像前世的某个东西了？兰竹无计可施，只得退出识海空间。先前还想让这镜子器灵为自己参谋参谋，现在看来这趟驭兽宗之行还是要靠自己了。
随着最后一块灵石化作齑粉从指缝流泻，兰竹忽觉座下紫檀蒲团剧烈震颤。舱壁悬挂的青铜灯盏"哐当"作响，这是跨越护宗大阵的征兆。
外面传来了姬归尘的声音：
“兰师叔，我们驭兽宗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