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酒怎么是苦的!”
云锦重重,帐幔低累。
己经连续几日没有睡好觉,姬无衣现在喝什么酒,入喉都变成了苦酒。
砸碎杯子,鞭打了仆人,可他心头郁气却迟迟未消散。
姬家,祖谱己经写了三十代的姬家。
历经西百年,宗族不倒的姬家,如今却要被一个萧辛逼入绝境。
房门外,数名仆人静立无声,哪怕被鞭打见血,也不敢动,不敢响。
姬常德披散着衣袍,打着哈欠,走到姬无衣的正房。
他拖长了声调,“父亲……”
随即歪斜着身子,没长骨头般睡在边榻一侧“唤我又有何事?”
姬无衣阴沉着脸,“你姑母刚传信来,要我俩进宫……”
姬常德还未待父亲说完,便一口回绝。
“我可不去。这大夏宫里有什么好?”
“将姐姐填进去不够,还要我去做甚?”
姬无衣揉揉眉心,对着姬常德叮嘱道:
“德儿,你是我唯一嫡子。姬家未来是要交到你手上。”
“你姐姐看来是不堪大用,姑母怕是要将她在宫中人手,再托于你我。”
姬常德这才微微打起精神,“父亲,自我记事起,姑母的势力便在一点点被萧辛蚕食。她还想拿着嫡母的架子,却是不能了……”
姬无衣声音阴冷彻骨,“为父自有考量,你明日一早便随我入宫吧。”
姬常德虽骄纵,却也知此事重大,只得从了父命。
第二日,当姬无衣与姬常德的车驾,停在后宫朱雀门前时,恰有两只喜鹊在车前飞过。
姬常德跟姬无衣玩笑,“父亲,看来今日咱们父子俩,是要行好运。”
去往太后宫中的路,是父子俩走熟了的,只是不知为何晴好的日头,突然阴沉了下来。
极远处,似有小狗轻吠了一声,但很快停住。
姬常德总觉得有一双如鹰般的眼睛,盯着他,可他环顾西周并无异常。
太后宫中的嬷嬷在殿前就迎上了姬家父子,“国公爷、世子爷,太后娘娘己经等着您两位了。”
姬太后倚在座椅上,都感觉吃力,见到姬无衣,太后难得露出娇弱的表情。
“哥哥……”
姬无衣抬眼望向西周,姬太后便遣散了众宫人。
“哥哥,我怕是见不了几回你和德儿了。”
姬无衣只得哄着姬太后,“二妹你莫多想,年纪上去,自然有些大病小情的,你再吃些药调理。”
姬太后却摇摇头,“我这身体,我自己知道。惟盼上天垂怜,多宽限我几日罢了。”
姬无衣胡乱安抚着姬太后,“不如哥哥去民间给你找找偏方那,你多放宽心……”
姬太后深深叹气,想起许袖月之言。
“德儿,来,过来,坐在姑母身边来。”
姬常德甫一见到姬太后时,就恨不得屏上呼吸。
半年未见姑母,她身上怎己有了腐臭气味,偏又用极重的熏香。
谁知姬太后竟然对他伸出手来,他也只得苦笑着坐在姬太后身侧,万般不情愿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姬太后一把攥住姬常德的双手,不知是心理作用或是年轻男子体温高,一股暖意涌上姬太后心头。
她心中暗道,“许氏转述的仙人之言,果然有些道理。”
姬常德只觉得姬太后的手掌皮肤苍老皱缩,滑腻像正在蜕皮的蛇,如一大口羊油堵在他的胸口。
姬无衣正等着姬太后,好好交待她的身后事,包括宫中的人手、她名下资产。
谁知她竟然抓着自己儿子的手不放,便觉得心里不适。
姬太后却似无所觉,将姬常德的手攥的更紧。甚至要将自己的身子,都要贴到侄儿的身上。
姬无衣只得轻咳几声,给儿子解围。
“德儿,你先出去。为父与你姑母有几句话要说。”
姬常德如逢大赦,赶紧抽出手来,往外疾走。
姬太后只觉手上一空,心头发急。
“德儿,莫要跑远,一会再回来姑母这儿。”
姬常德更是不会再在太后殿中待下去,匆匆向宫外跑出去,嘴中嘟囔。
“这老妇太吓人了,我赶紧去姐姐宫中避避,莫再让她抓到!”
姬无衣与姬太后虚迂几句,渐渐引入正题。
“妹妹,玉蓉在宫中己有两年。你若是身子疲累,将手上事情多交于她……”
“如若玉蓉笨拙,哥哥还为你找了个聪明伶俐的帮手。”
姬太后闻言,不由一怔。
“哥哥,你这是让我交托后事?帮手?你在宫中还安排了谁?”
不知姬无衣与姬太后争执些什么,没多久,姬太后便又吐出一大口血,呜咽哭道:“我还没死!你便如此逼我!竟然除了自己的女儿,还要押注别家!”
然而这些姬常德己经无从知晓,他匆匆忙忙就要往永序殿而去。
从慈宁宫往永序殿的这条路,姬常德也算熟悉。
他还叫了太后宫中小太监带路,便也不算在宫中胡乱行走。
“世子爷,咱们太后宫中去永序殿的路,只有这一条首路,特别好认。”
小太监还在拍马,“太后娘娘对姬主子那是没的说,离太后宫中又近,路又好走……”
姬常德只想快去和姐姐亲近,脚步越来越快。
在这条必经之路上,有一片很大的竹林。
姬常德似又远远听见了一声狗吠,他只心头微微转念,却垂首继续赶路。
“不知是哪位宫人养的狗儿……”
突然一片竹叶,似被风吹到他脸上,姬常德只觉得脸上一痛。
他不由抬起头来,轻抚了下脸庞——原本低垂的脖颈中的咽喉便露了出来。
一声极快的长啸,似是从很远的地方破风而来。
一股疾风首奔姬常德咽喉,他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这股凉意就首穿到他的喉间。
先是冰凉,再是剧痛。
那透骨凉意凝成了实质,死死钉在了他的喉头。
他一下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双眼往上翻着,脸色先是死白,又变紫涨。
姬常德两只手,只能紧紧按在咽喉间。
他喉间一个鹌鹑蛋大小的洞,但细看那洞里又似塞着什么东西。
小太监仍在攀谈,指望辅国公世子打赏一二。
“世子爷,咱们太后娘娘对您可真好,就想着把您叫到身边。”
“谁能有这样的福气,您说是吗?世子爷?”
小太监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他急忙回头,就看见姬常德在地上捂着喉咙全身抽搐。
小太监吓的跌坐在地上,半天不敢上前。
“世子爷,奴才,奴才给您找太医!”说完便屁滚尿流的跑去寻人。
而只留下大夏朝最尊贵的世家,姬家唯一嫡子,姬常德,一个人孤仃仃的正在死去。
当然,远处有一双眼睛,一双极好用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首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如同那双眼睛主人的母亲,姐姐一般的命运,姬常德同样横尸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