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船在漆黑河面摇晃得愈发厉害。
落子霖攥紧袖中半枚银狐玉佩，牧云歌腰间玉佩折射的残光正扫过她脚踝。
夜澜风的玄铁链突然绷首，将司南佩残片弹向乌篷船桅杆，柳鸿鹄顺势甩出断剑截断缠住货船的银丝。
"姑娘踩着我新买的船板不硌脚么？"牧云歌倚在乌篷船头，三支蓝羽箭在指尖转得飞快。
他腰间玉佩随着船身晃动，那个残缺的"梅"字正巧映着月光。
落子霖把赤足缩进沾满酱汁的裙摆："公子偷人东西的手艺倒比箭术高明。"她故意晃了晃发间银簪，簪头玉髓与箭簇相撞发出蜂鸣。
柳鸿鹄突然咳嗽着从腌菜缸摸出坛酒，浓烈酒香瞬间盖过河面腥气。
牧云歌眼睛倏地发亮："醉红尘？
三年前药王谷被焚后这酒可就绝迹了。"他抛来袋沉甸甸的金叶子，"跟我做事，每月给你三倍。"
夜澜风的铁链突然横在两人中间，绞碎两片金叶。"她缺钱自有我们凑。"谢大侠的刀鞘重重磕在船帮，震得货舱里滚出十几个空酒坛。
柳鸿鹄默默将酒坛往阴影里踢了踢，断剑却己抵住牧云歌箭囊。
"诸位可知这酒真正的妙用？"落子霖突然拍开泥封，酒液泼在银丝上竟燃起幽蓝火焰。
她盯着牧云歌瞬间绷紧的手指，"拿我的风筝来换。"
二更天梆子响时，牧云歌黑着脸将蝴蝶风筝掷过船来。
落子霖把酒坛塞进他怀里："泡澡时倒半坛，能解三日疲乏。"话音未落就催着柳鸿鹄开船，夜澜风甩出的铁链在河面劈开道白浪。
"酒坛底部刻着小字呢！"落子霖的声音混着水汽传来。
牧云歌借着月光辨认坛底新刻的娟秀字迹——"银丝缚舟终须解"，气得捏碎坛边时，却嗅到残留酒香里混着龙脑香味道。
安王府书房正弥漫着相同气息。
安子俊将密报揉成团砸向铜鹤香炉，三日前从扬州送来的龙脑香碎了大半。"备马！
明日卯时出发。"他扯断腰间玉带砸在地上，侍女抖着手捡起时瞥见残破信笺上"醉尘楼"三字。
二十里外桃林，苏逸尘正将最后半块龙脑香埋入树根。
花瓣落在他手中褪色的鸳鸯荷包上，那里面裹着半枚刻有"梅"字的玉佩。
父亲当年倒在血泊里还攥着另外半枚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他折断桃枝在泥地划出深深裂痕。
扬州码头的晨雾里，落子霖正把浸过药水的银丝缠上夜澜风的铁链。
她望着城头飘扬的酒旗突然轻笑："该给柳师兄备套体面衣裳了。"晨光掠过她袖中半枚银狐玉佩，映出内侧极小的"安"字痕迹。
扬州闹市的烟火气裹着桂花油香扑面而来。
落子霖咬着糖葫芦竹签，青玉冠歪斜地挂在发髻上，玄色男装袖口还沾着晨雾凝成的水珠。
夜澜风用铁链缠住三包蟹黄酥，冷着脸将试图偷钱袋的小乞丐拎到巷口。
"夜兄这般凶相，当心吓跑说书先生。"落子霖突然把半块核桃酥塞进他嘴里，指尖残留的饴糖粘住了他鬓角碎发。
她踮脚望着醉尘楼方向飞起的纸鸢，那是柳鸿鹄临行前特意放的联络信号。
此刻的柳鸿鹄正攥着断剑站在醉尘楼后巷。
褪色的朱漆门板上还留着五年前他刻的剑痕，那道斜劈的裂口里渗出缕缕沉水香。
他低头嗅了嗅染着鱼腥味的粗布衣襟，突然用剑尖挑开墙头垂落的紫藤——当年上官宇遥最爱穿紫纱裙在花架下抚琴。
"客官走错门了？"半掩的雕花窗里飘出熟悉的清冷嗓音。
柳鸿鹄的断剑在青石板上划出火星，他望着窗棂投下的菱形光斑里浮动的尘埃，突然想起三年前雨夜分别时，上官宇遥发间银簪也是这样泛着冷光。
醉尘楼顶层的苏逸尘正着褪色荷包。
他面前的红木托盘里放着半块龙脑香，与荷包里泛黄的药方恰好能拼成完整图案。
当楼梯传来环佩叮当声时，他迅速将荷包塞进袖袋，却带出了半枚刻着"梅"字的玉佩。
"公子可是要听《广陵散》？"上官宇遥抱着焦尾琴出现在珠帘后，月白裙裾扫过苏逸尘脚边时，他闻到了当年药王谷特有的苦艾气息。
正要开口，楼下突然传来柳鸿鹄压抑的咳嗽声。
落子霖在捏糖人摊前突然顿住。
夜澜风铁链上缠着的七串糖葫芦哗啦作响，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醉尘楼飞檐下新挂的琉璃灯正将七彩光斑投在街边告示栏。
泛黄的宣纸上画着蝴蝶风筝图样，旁边潦草写着"重金寻物"西字。
"该给牧公子送份大礼了。"落子霖舔掉指尖糖渣，从荷包摸出个浸过药水的蚕茧。
夜澜风皱眉用铁链缠住她手腕："梅先生说过不可——"
话未说完，西市突然爆发出惊呼。
十八盏孔明灯从醉尘楼后院升起，每盏灯罩上都用金粉画着残缺的玉佩纹样。
夜澜风的铁链骤然绷紧，因为最末那盏灯里飘落的流苏，分明是上官宇遥旧衣上的冰蚕丝绦。
暮色渐浓时，醉尘楼传出试琴的泛音。
上官宇遥对着铜镜将银簪换成木钗，镜中映出窗外苏逸尘匆匆离去的背影。
她轻抚琴弦下方新刻的"竹"字，忽听得后院传来柳鸿鹄用断剑击打石阶的熟悉节奏，三长两短，正是他们年少时约定的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