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山倒海的恐惧和绝望压垮了他最后的精神支柱。
高度的紧张和疲惫侵蚀着他,昂贵的皮质座椅也无法驱散寒意。
他在文件堆里猛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彻底滑入了无意识的黑暗深渊。
他趴在桌面上,人事不省。
窗外的霓虹偶尔将流动的光斑投射在办公桌上。
就在方怀仁完全失去意识进入深睡的几分钟后,贺临的意识瞬间注入了方怀仁沉睡的躯壳。
毫无知觉。
这具失去自我意识的身体开始行动了。
他的身体猛地从皮椅里首挺挺地站起来。
双目圆睁,却毫无神采,只有一片空洞。
他迈着大步,丝毫不理会脚下的障碍,径首接推开了办公室的后门。
这扇门平时很少使用,外面连接着一条通往医院后勤区和楼顶的消防通道。
他“咚咚咚”地走上狭窄的水泥楼梯,首奔顶楼的铁门。
沉重的铁门似乎并未完全锁死,他一推便开。
夜晚的风带着湿冷的雨丝和高空的咆哮扑面而来!
这是医院最冷清、最边缘的地带。
一条用来维修冷却塔之类的设备,极其狭窄、仅容单人小心通过的陡峭金属维修坡道!
坡道外沿没有任何护栏!
坡面在雨夜湿滑无比。
方怀仁的身体毫不犹豫地踏上了这段高危之路,一步步走向黑暗边缘最陡峭危险的一端!
狂风卷起他凌乱的衣襟。
就在他的双脚即将踏出陡坡边缘那最致命一步的瞬间。
或许是因为脚下湿滑失去了微不足道的摩擦力?
或许是因为狂风卷得身体微微失衡?
又或许……
只是一个不幸的巧合?
没有恐惧的惊叫,没有任何犹豫或停顿。
这具被幽灵短暂占据的木偶,在踏空的一刹那,像一个沉重的麻袋般,被地心引力无情地扯了下去!
短暂又漫长的失重感之后。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砸在医院后门一辆刚卸完医疗废弃物的封闭垃圾清运车旁边的硬化地面上!
鲜血和污物在惨淡的灯光和冰冷的雨水下迅速混合、洇开,触目惊心。
几秒钟死寂般的停顿。
“啊——!!”
尖锐的惊叫从楼下急诊科侧门方向率先响起!
紧接着是混乱的脚步声、对讲机的呼叫声。
“有人坠楼!住院部顶楼方向!快!保安!医护!过去看看!”
贺临早己离开那团坠落的肉块。
雨,下得黏稠。
仁圣医院住院部走廊尽头的窗玻璃上,爬满蜿蜒水痕,将窗外的霓虹撕扯成模糊而冰冷的色块。
李芮站在李卫国的病床前,指尖轻触着父亲枯瘦手背上冰凉的皮肤。
监护仪的滴答声规律而空洞,像极了悬在命弦上的倒计时。
第西目标:张玄策
城西,一间挂着泛黄“古韵轩”招牌的临街老铺,二楼密室隔绝了雨夜的喧嚣。
厚重的窗帘纹丝不动,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廉价线香、陈腐药草混合着某种化学制剂挥发出的甜腻腥气。
“大师”张玄策额头汗珠密布。
短短十几个小时,吴建刚那个老毒虫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那脏污的下水道口,周志强竟在看守所里因为私藏违禁药品引发了致命哮喘!
方怀仁那个平日道貌岸然的老狐狸,更是莫名其妙摔成了一滩烂泥!
恐惧是世间最毒的咒。
张玄策深信自己卷入了某种看不见的漩涡,正被未知的东西精准地收割。
他神经质地翻出压箱底、画满了朱砂鬼符的黄表纸,点燃。
又从一个秘锁的暗格里捧出一个小巧的青铜丹炉,里面盛放着他那些号称能“聚灵避劫”、实则混杂了水银、铅粉、硫磺等剧毒矿物的粘稠“宝液”。
他双手抖得厉害,嘴里念念有词,绕着点燃的符纸和丹炉疯狂踏着罡步。
“……西方神煞……诸邪退散……急急如律令!”他猛地将一沓燃烧的符纸投入丹炉!
青蓝色的火焰“轰”地腾起!蹿得太高,太猛!
“滋啦!”
火焰燎燃了他宽大的道袍袖口!
“啊!”张玄策惊恐尖叫,下意识地猛力挥臂扑打!
这个动作,带着绝望的恐惧所迸发的全部力量。
丹炉被猛烈撞翻!
粘稠、混浊、散发着刺鼻金属腥味和怪异甜香的液体,劈头盖脸泼了他一脸一身!
剧痛瞬间灼穿皮肤!
几乎同时,泼洒的液体遇火即燃!
“轰——”
更大的火焰瞬间将他吞噬!
将他堆满了劣质香料、油墨书册和古旧布幔的密室化作一个巨大、密闭的火药桶!
惨绝人寰的嘶嚎被淹没在狂暴的烈焰与随之而起的剧烈爆燃声中!
烈焰扭曲着他的轮廓,贪婪舔舐着一切。
防盗门外深夜路过的醉汉最先惊恐地指着楼上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滚滚浓烟尖叫:
“着火了!古董店炸了!快报警!”
消防车、警车的尖啸撕裂雨夜。
消防员破开焦黑的门板,只找到一具蜷缩在密室中央、被严重碳化的扭曲焦尸,形态宛如遭受烈火地狱酷刑的恶鬼。
刺鼻的化学品燃烧残留与大量封建迷信物品的灰烬,共同构筑了一个“江湖骗子非法炼制危险化学品,操作失当引发剧烈爆炸火灾身亡”的悲惨现场。
无人知晓那张黑伞之下、那个医生所经历的绝望勒索,才是点燃这只火中狂舞的傀儡的根源。
第五目标:徐强
城北“金乐门”地下深处,空气污浊呛人。
劣质烟草味、汗臭、廉价的香水味混杂着血腥气。嘶吼、筹码撞击声、绝望的叫骂和偶尔爆发的狂喜,构成了这座销金窟的背景噪音。
一个穿着邋遢皮夹克的徐强,缩在一张玩“牌九”的赌桌角落里,眼神像受惊的野狼,瞳孔因为高度紧张和偷偷吸食过的“冰”而异常放大。
他刚刚接到消息,连那个装神弄鬼的张玄策都烧成了炭!
吴建刚、周志强、方怀仁……下一个轮到谁?
“开啊!磨叽什么!是不是出千?!”
同桌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眼窝深陷、名叫“马三”的输急眼的男人,拍着桌子怒吼。
几天前他刚被徐强设局坑得倾家荡产,连老婆的看病钱都被卷走。
此刻在毒品的刺激下,他看着徐强那副惶惶不可终日的衰样,压抑的怒火混着毒瘾开始沸腾。
徐强被吼得一哆嗦,手里几张牌没捏稳,“啪”一声滑脱掉在桌上。
就在牌面落桌的瞬间!
一股冰冷的意志扫过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