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巨响，陈斌用力甩上了病房厚重的门，那声音如同他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怒。
重归寂静的病房内。
就在厚重的门板彻底合拢的刹那——
病床上，一首沉默的贺临，极其短暂地挑起了一侧嘴角。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声音、冰冷、锋利，带着洞悉与极致嘲讽的笑容。
一闪即逝。
站在床边，余怒未消的李芮捕捉到了这个笑容。
瞬间。
她脸上所有因对峙而绷紧的线条、眼底残留的怒焰，如同被某种奇异力量抚平、洗去。
方才那个言辞犀利、气场压人的斗士消失无踪。
眼神恢复成专业医生的平静与温和，她走到床头柜旁，用最寻常的语调，无比自然地拿起保温水杯试了试水温。
“贺总，水快凉了，再给您倒点热的？”
声音轻柔得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峙从未发生。
贺临睁开眼，看向她，眼神同样平静无波，配合地微微点了点头：“嗯。”
李芮便依言倒水，递过水杯让他小口啜饮。
“郑院长下午的会诊，是流程性评估，”
她一边接过水杯放回床头柜，一边用闲聊般的口吻解释，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普通事项。
“主要是观察神经反应的连贯性和可塑性，您放松配合就好。”
贺临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知道了。”
语气平淡，与之前回答陈斌质问时别无二致。
李芮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职业安抚意味的浅淡微笑。
“您现在的恢复趋势很稳定，按部就班就可以。外界的声音……您不必理会。”
她意有所指，但眼神温和平静，专注于病人本身。
走廊里，陈斌靠着冰冷的墙壁，粗重地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气恼，一半是那种眼看目标就在眼前却被铜墙铁壁阻挡的无能狂怒。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
不行！不能这么算了！贺临那平静的样子，李芮那滴水不漏的维护，都让他觉得这背后一定有鬼！一定有！”
“医院这条路被李芮堵死，他需要撬开一道缝！他想到了一个人——老同学郑强。现任仁圣医院的院长。
他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备注着“老郑”的号码，手指用力地按了下去。
铃声只响了两下就被接起，传来郑强那略显低沉但刻意放平缓的声音：“喂，老陈？有事？”
陈斌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和一丝焦躁，“老郑，那个贺临醒了，对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对，几天前醒的。情况还在评估……”
“评估个屁！”
陈斌粗暴地打断他，也顾不上什么客套了。
“我就在现场！我刚从里面出来！”
郑强问：“你…你去看他了？贺先生跟你说什么了？”
“他能说什么？他旁边那个李芮！简首就是他妈的铜墙铁壁金刚护法！”
陈斌的声音充满挫败和愤怒。
“我就进去问了几句话，全是常规问题，半点证据都没提！那李芮就跟炸了毛的母狼一样！”
“左一个病人权利，右一个精神侵害，搬出法条要告我！”
“还威胁要申请精神鉴定！我一句话都没从贺临嘴里套出来！就被轰出来了！”
“老郑！帮帮忙，这段时间的事太不对劲了！我必须再跟贺临谈谈！放心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
郑强在电话那头重重地吸了口气，沉默了几秒。
陈斌的执拗他了解，但李芮的棘手他更清楚。
电话里传来郑强手指无意识敲打桌面的轻微声音。
“老陈啊…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这…确实不合规啊。”
“病人刚苏醒，主治医生在旁边，你硬闯进去盘问…这传出去影响太坏了。”
“别说你们警局那边，我们院里这边也说不过去，搞不好会有人追究你违规操作…”
郑强的语气充满了为难和规劝。
“规矩？影响？”
陈斌的怒火又被点燃。
“林耀东！吴启力！全死了！就在这几天！死得莫名其妙！都跟他贺临有关系！”
“现在他醒了，你让我眼睁睁看着？看着他继续演？看着他逍遥法外？看着还有不知道谁成为下一个目标？”
“规矩重要还是人命重要？老郑！帮我想想办法！至少把那个碍事的李芮给我弄开一会儿！”
他把“弄开”两个字咬得很重。
又是一阵沉默，郑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唉，老陈你啊…行吧行吧！”
郑强最终像是极其无奈地妥协了，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真拿你没办法”的疲惫感。
“但我说清楚，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而且我只能帮你创造个机会，用‘公事’把李芮暂时叫离那个病房，就几分钟！”
“最多不超过十分钟！你具体能不能问出什么，怎么问，出了问题，那是你的事，跟我无关！懂吗？”
“行！十分钟！十分钟就行！老郑，谢了！这人情我记下了，回头请你吃饭！”
陈斌的眼睛瞬间亮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
“别谢！我马上打给她。”郑强挂了电话。
陈斌靠在墙壁上，长长出了一口气，眼中的挫败被一丝重燃的、捕猎般的急切所取代。
他死死盯着那扇厚重的病房门，等待着时机。
VIP病房内。
护士己经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李芮口袋里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内线座机的铃声，来自院长办公室。
她拿出来一看，屏幕显示：院长郑强。
李芮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微妙，闪过一丝了然，然后迅速接起：“喂，郑院长？”
电话里传来郑强刻意放得清晰又公式化的声音。
“李医生，请你现在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关于下午那个国际神经再生研讨会的资源申请项目，有些紧急情况需要你当面确认一下材料，需要你签字。”
“很重要！马上过来！”
郑强的语气听起来完全是公事公办，甚至还刻意强调了“马上”和“当面确认”，不容拒绝。
这理由看似合理，却透着强行召唤的意味。
李芮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