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安与她视线接触,原本蹙起的眉间更添了一道沟壑。
今日之事,姜云舒的确冤枉又委屈,是他和高芝兰太过急躁了。
衡量之下,沈清安沉了一口气,开口,“云舒,今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够周全,之后我定会补偿于你,也希望你以大局为重,长元毕竟在你身边教养三年,口口声声叫了你三年的‘母亲’。”
姜云舒捏着绢帕的手微微收紧,抬眸瞧见沈清安赔礼低头的姿态,心中却不免生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复杂。
从前,定国将军府正得意之时,他也是这般姿态,不过那时的他看起来恳切又真诚,完全不似如今,即便是赔礼,可字字句句之间又夹带着胁迫。
可惜,她从来不吃这一套。
“老夫人和沈大人高抬我了,我一介罪臣之女,能力有限,如今已是尽力而为,长元聪慧伶俐,京城向来不缺名门书院,即便不是崇文书院,他若能潜心学习,日后必成大器,毕竟,虎父无犬子。”
简而言之两个字,没门!
几句话,将众人的嘴堵了个结实。
沈清安脸色比方才更加阴沉,可郁结归郁结,终究无话可说,当时老太傅话里拒绝的意思再直白不过。
甩下一众气结憋红脸的沈家人,姜云舒起身离开,刚出院门便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杯盏落地摔碎的声音,她哼笑一声,径自迈出院门。
是夜,月朗星稀。
沈清睿执勤回来给老夫人请安时,沈清安和高芝兰也在,几个人脸色都沉着,进门听得几耳朵谈话,是在商议如何让姜云舒交出中馈。
“娘,大哥!”
沈清睿性子耿直,听及此便直接迈步进来,“大哥不在这三年,姜嫂嫂一边顾着娘,一边料理后院诸事,从未有过错,便是当初定国将军府出事,她亦是先顾着娘的身体,不曾离开,如今你们又何必咄咄逼人。”
沈家后宅,自是沈清安这个大哥说了算,可不管如何,他们这样急迫,难免有些忘恩负义。
众人议论声骤然停住,一时间,视线落在沈清睿脸上,略显尴尬。
沈清安是正儿八经读书考取功名,他光辉闪耀,便将沈清睿显得平庸无所长,沈家老夫人也下意识忽略这个小儿子,如今他突然开口,倒是然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
片刻沉寂之后,沈清安先回应了一声冷笑。
“这些本就是她应受的,若不是当初姜兆霖以权压人,她姜云舒如何能进我沈家门。”
方才,姜云舒的得理不饶人让沈清安那一点微末的怜惜瞬间散了个干净,他怎么忘了,这个女人惯于嚣张跋扈,她做的这一切就是让沈家对她感恩戴德,否则,之前在太傅府上为何不立刻说明?
她就是故意的。
“你说……什么?”沈清睿不由得愣住。
当初,不是兄长去将军府求娶姜嫂嫂的么,如今为何是这般说辞?
正百思不得其解,又听高芝兰开口。
“二郎如今这样帮姜氏说话,看来这三年受她颇多照顾呢,到底是疏远了。”
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之意再明显不过。
“大嫂,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清睿紧忙否认,可还不等他解释,又听老夫人一声冷哼。
“二郎这是习惯了听她差遣,耳根子都偏了!”
沈清睿一句话生生噎在了喉咙里,仿佛有股子浊气卡着,上不去下不来,难受至极。
如今这沈府,到底是大哥说了算,他做不得主。
拧着眉头憋闷片刻,沈清睿转身离开。
翌日,清晨。
暖阳淡薄了春季的凉意,明媚洒落天地之间,似召唤一般,唤醒万物。
姜云舒尚在睡梦之中,听得门外一阵杂乱的说话声。
“哎呀,月禾姐姐快放我进去吧,老夫人让姜夫人赶紧过去呢。”
是一个小丫鬟的声音。
“都说了,我们小姐还没起,就是天大的事儿,也得等着,你没听过吗,扰人清梦要天打雷劈的!”
月禾毫不相让,说着,将院门一关。
此刻姜云舒也醒了,朝门外喊了一声。
“月禾。”
“哎!”
月禾在门外应一声,招呼着伺候的丫鬟一同开了门,这门刚一开,丫鬟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姜夫人,奴婢是福寿园的红杏,老夫人叫您尽快过去,有急事呢!”
“管你急不急,等着!”月禾朝外面吼一声,随即招呼人侍奉姜云舒洗漱。
姜云舒被人扰梦的确心有不悦,她也不回答红杏,不紧不慢的洗漱梳妆妥帖才出来。
红杏紧忙迎上来。
“姜夫人……”
只一个字出口,冷不丁瞧见姜云舒面色冷沉,嘴边的话生生滞住。
明明,眼前这位姜夫人从未苛待过沈家后院任何一位下人,不,应该是比大多当家主母还要厚待下人,可她那一身肃冷的气质,让人不敢放肆逾越。
“你可知是什么事?”姜云舒问。
“奴婢不知,但是听小厮议论,外头管事抓了一个人。”红杏回答。
抓了一个人?
姜云舒蹙眉,一时间猜不出是什么人。
猜不出索性也不多想,跟着便去了福寿园。
自沈清安和高芝兰回来,姜云舒再来福寿园,每次气氛都凝重低沉,这次依旧不例外。
而且,一如她猜想,除了老夫人,沈清安和高芝兰也在。
此刻,高芝兰正给老夫人递茶,旁边沈清安坐着,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高芝兰侍奉婆母,一大早过来请安伺候也算正常,沈清安倒是真闲,即便尚未见到皇上,可回京述职事务诸多,他却处处不缺席。
看来,今早这一场戏,是得有他才能唱起来的。
“请老夫人安。”抬脚进了门。
一句话将众人视线引过来,老夫人一口茶刚入口,当即站起身来。
“姜氏,你可真是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片信任!”
劈头盖脸的一句话,带着震慑,若是寻常夫人,定然先跪地赔礼再喊冤解释,可这一招对姜云舒没用。
“老夫人这话,我听不懂。”姜云舒回道。
“你还装糊涂,来人,将那贼人给我带上来!”沈清安一声冷喝。
随着声音落地,立刻有两个小厮驾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进了院子,其中一人往那男人膝上踹了一脚,男人闷哼一声跪在地上。
姜云舒视线穿过珠帘看去,瞧见那人相貌,神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