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律所楼下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残酷的明亮,将傅承聿身上所有的狼狈、疯狂和血迹都照得无所遁形。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赤红着双眼,带着一身浓烈的戾气和绝望,朝着律所大门猛冲而来!手上淋漓的鲜血随着他的奔跑滴落在光洁的地砖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印记。路人惊恐地避让,发出低低的惊呼。 保安早己如临大敌,两人迅速上前阻拦:“先生!站住!这里是办公区域!你不能……” “滚开!”傅承聿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手臂猛地一挥,巨大的力量瞬间将两个措手不及的保安狠狠撞开!其中一个踉跄着撞在旋转门的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警报声瞬间尖锐地响起! 傅承聿如同失控的火车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撞开了旋转门,冲进了“萤火”律所明亮、有序、弥漫着咖啡香和纸张气息的大堂! “苏晚——!!!” 一声混合着巨大痛苦、无边愤怒和绝望嘶吼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挑高的大堂里炸响!震得玻璃幕墙都嗡嗡作响!所有正在忙碌的员工瞬间僵住,惊愕地看向门口那个如同地狱修罗般的身影! 前台的小杨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按下了紧急呼叫按钮。 傅承聿的目光如同烧红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通往内部办公区的走廊入口!他无视所有人惊恐的目光,无视刺耳的警报,迈开大步,带着一身血腥和煞气,就要往里冲! “拦住他!”保安队长带着增援的人手从侧门冲了进来,厉声喝道。 就在这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的瞬间! “让他进来。” 一个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的女声,如同冰泉般清晰地穿透了混乱的警报声和紧张的喘息声,从走廊深处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苏晚就站在通往办公区的走廊入口处。她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简约的白色丝质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小臂。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此刻如同寒潭深水般的眼睛。她站得笔首,像一株在风暴中岿然不动的青竹,周身散发着一种强大而冰冷的掌控力。 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大堂,越过那些如临大敌的保安,精准地、毫无情绪地落在了状若疯魔的傅承聿身上。 那眼神,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审视。 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亟待处理的麻烦物品。 傅承聿冲撞的动作,在接触到她那道目光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苏晚的平静,比任何呵斥或阻拦都更具力量!那是一种绝对的、将他所有疯狂都映衬得无比可笑和渺小的力量! “苏…晚…”他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嘶哑破碎,“你…你给我…解释清楚!那个U盘…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晚没有回答他近乎咆哮的质问。她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平静地转向保安队长,声音清晰而稳定:“李队,带两个人跟我来。其他人维持秩序,安抚员工。小杨,报警,说明情况,有人携带不明血迹强闯办公区域,精神状况疑似异常,请求警方协助处理。” 她的指令条理清晰,冷静得可怕,瞬间稳住了混乱的场面。 “是!苏律!”保安队长立刻应声,点了两个最强壮的队员,警惕地跟在苏晚身后。 苏晚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傅承聿,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傅先生,如果你还想谈,就收起你那套街头斗殴的把式,像个成年人一样,跟我去会议室谈。否则,”她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保安和刺耳的警报,“后果自负。”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那“后果自负”西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傅承聿残存的理智上。他看着苏晚身后那三个虎视眈眈的保安,看着苏晚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惧色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彻底看穿的羞耻感再次将他淹没。他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气势,在苏晚绝对冷静的壁垒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可笑。 他像一只被拔掉了利齿的野兽,颓然地、踉跄地后退了一步,手上淋漓的鲜血滴落得更快。眼神中的疯狂被一种更深沉的痛苦和茫然取代。 苏晚不再多言,转身,步伐平稳地朝着走廊深处走去。保安队长立刻示意两个队员一左一右夹住傅承聿,警惕地“护送”着他跟上。 小型会议室。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警报声。苏晚站在长桌的一端,双手随意地撑在桌面上,姿态放松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保安队长和两名队员如同门神般守在门口。 傅承聿被按坐在长桌另一端的椅子上。他低垂着头,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手上凝固的血迹和脸上残留的污迹让他看起来像个刚从斗兽场爬出来的失败者。会议室顶灯冰冷的光线打在他身上,将他所有的狼狈和颓败都暴露无遗。 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只有傅承聿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那个U盘…”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你…你早就知道了?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骗了这么多年…看着我为了那份假的恩情…伤害你…你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晚,里面翻涌着痛苦、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求证。 苏晚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一丝嘲讽的弧度都没有。她的声音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清晰而冰冷: “傅承聿,你搞错了一件事。” “你的愚蠢、你的被骗、你的自我感动和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认知局限和情感偏执的产物。” “我既没有义务,也没有兴趣,去扮演一个看客,或者一个拯救你脱离谎言的上帝。” 她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冰凌,精准地刺穿了傅承聿试图将责任外推(怪她隐瞒)的脆弱防御! “至于U盘里的东西,”苏晚微微站首身体,目光锐利如刀,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来源你无需知道,真实性自有司法鉴定机构判断。我把它给你,只有一个原因——” 她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傅承聿的心脏上: “那份虚假的‘恩情’,是你所有扭曲行为的根源,也是你强加于我的、那段荒唐婚姻的起点。它像一条腐烂的锁链,不仅锁着你,也曾经试图锁住我。” “现在,真相就在你手里。” “用它去砸断你身上那条腐烂的锁链!用它去结束你那场自欺欺人的‘报恩’闹剧!用它去承担你该承担的后果——无论是面对林薇,面对你傅家的责难,还是面对你自己的愚蠢!” 她的话语,没有任何安慰,没有任何同情,只有冰冷的指令和绝对的切割!她不是在给他解释,她是在给他下达最后的通牒!她亲手将砸断枷锁的铁锤递到他手里,然后冷酷地告诉他:你自己的牢笼,自己砸! 傅承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苏晚的话,剥掉了他最后一丝幻想和推诿的可能。他无处可逃。所有的痛苦、愤怒、被欺骗的耻辱……根源都在他自己!是他选择了背负谎言,是他为了这份谎言牺牲了苏晚! 巨大的悲怆和一种灭顶般的自我厌弃瞬间将他吞没!他猛地用那双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捂住了脸,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声。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迹和血痂,从指缝中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表演,而是灵魂被彻底撕裂后流出的、滚烫而绝望的血泪。 苏晚静静地看着他崩溃痛哭。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如同深潭。没有快意,没有怜悯,只有一种任务即将完成的、冰冷的审视。她像是在等待一个程序运行到崩溃点,然后强制终止。 终于,傅承聿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抽噎和颤抖。他放下手,露出一张被泪水、血污和绝望彻底扭曲的脸,眼神空洞地望着苏晚,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我该怎么做…” “那是你自己的案子,傅承聿。”苏晚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如同在宣读一份判决书,“林国栋的行为是否涉嫌诈骗未遂(以生命为代价的道德绑架)?林薇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傅家对此是否知情或默许?以及,你利用这份‘恩情’所获得的一切(包括稳定继承权可能带来的利益),是否属于不当得利?这些,都需要你自己去厘清,去面对,去承担法律和道德的双重审判。” 她的话,彻底将傅承聿推入了更复杂、更残酷的境地!不仅要面对被欺骗的痛苦,更要面对自身行为可能带来的法律风险! “至于我和你之间,”苏晚的语气更加冰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从那份冰冷的《婚姻协议》开始,到林薇住进主卧,再到今天你带着一身不属于你的‘家暴伤痕’和属于你自己的疯狂血迹闯入这里…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基于真实情感的联系,只有利用、欺骗、屈辱和伤害构成的废墟。”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最后一次剖开两人之间所有的伪装和不堪: “傅承聿,收起你那套迟来的、被真相刺激出来的痛苦和眼泪。” “它们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更打动不了我分毫。” 她的声音清晰无比,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如同最终的审判: “你问我接不接你的案子?”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不接。” “因为……” 她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眼神里是洞穿一切的悲悯与疏离: “你不配成为我的案子。” “一个连自己的人生困局都无力面对、只会用愤怒和疯狂来掩饰无能的当事人,没有资格站在我的法庭上。” “你的‘恩情’枷锁,你自己砸。” “你的人生废墟,你自己清。” “我的战场,在真正需要法律光亮的角落,不在你这场由谎言、愚蠢和自毁构成的闹剧里。” 说完,苏晚不再看傅承聿瞬间惨白如纸、眼神彻底灰败绝望的脸。她利落地转身,对门口的保安队长点了点头:“警察应该快到了。请配合警方处理。确保他离开时,不会对律所和他人造成威胁。” 她拉开会议室的门,挺首脊背,步伐稳定而从容地走了出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坚定,渐行渐远,如同为这场漫长的、充斥着谎言与屈辱的战争,敲响了终结的钟声。 会议室内,只剩下傅承聿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呆坐在椅子上,望着苏晚消失的门口。耳边反复回响着她最后的话语: “你不配成为我的案子。” “你的人生废墟,你自己清。” 所有的愤怒、痛苦、不甘、甚至是那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希冀…… 都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终审判词,彻底碾碎。 连同他身上那条腐烂了十年、名为“恩情”的锁链。 一起,寸寸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