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汗水中凿开缝隙 秋老虎的余热尚未散尽，林溪挥着锄头砍向院角野蒿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王秀莲背着帆布工具包站在杂草堆旁，卡其色工装裤膝盖处打着工整的补丁，银发用皮筋松松束在脑后。“锄地要顺着草根脉络，”她蹲下身拨开乱草，指腹蹭过泥土里的碎石，“当年我在乡下支教，开垦过比这更荒的地。” 这是林溪第一次见到王秀莲——传说中带过十二届毕业班的资深主班教师。此刻她正用美工刀划开水泥袋，动作利落得不像五十岁的人。“活动室的踢脚线要刷防水漆，”她头也不抬地对林溪说，“去年我带的班有个孩子总爱抠墙皮，后来我在墙角贴了软木护角……” 远处传来颜料桶碰撞的脆响。赵晓棠踩着梯子晃悠着往墙上刷奶黄色涂料，荧光绿的发带在阳光下晃成一团火焰。“林溪姐！”她突然弯腰递下调色盘，薄荷绿的指甲油蹭上林溪的胳膊，“帮我看看这个‘云朵蓝’够不够软萌？昨天梦见小朋友们在彩虹滑梯上打滚呢！”
暴雨后的清晨，苏晴举着雨伞冲进院子，橡胶雨靴踩碎水洼里的光影。“快看我淘到的宝贝！”她掀开帆布包，倒出十几块彩绘瓷砖——那是她跑遍废品站捡来的边角料。作为林溪从大学就形影不离的闺蜜，此刻她正用玻璃胶把碎瓷砖拼贴成歪头兔子，鼻尖沾着白色胶渍也浑然不觉。“记得吗？咱们大二实训课就说过，要做全幼儿园最酷的环创！” 午后的活动室里，西人组像旋转的陀螺。王秀莲跪在地上给小床装防撞条，老花镜滑到鼻尖也没空推；赵晓棠趴在脚手架上画绘本墙，颜料滴在王秀莲的工装上，换来一句“小心点丫头，这漆难洗”，语气却带着笑意；林溪和苏晴合力抬着木质书架，汗水在水泥地上洇出对称的汗渍。 “停！”赵晓棠突然跳下来，把调色盘往窗台上一放。她拽过林溪和苏晴，用沾着湖蓝色颜料的手指在她们手背上画太阳：“明天就是开园倒计时，得有点仪式感！”王秀莲从工具包掏出西个铁盒罐头，里面是她腌的酸梅：“尝尝？当年我带的娃毕业时，每人送了一罐呢。”
成就感是带刺的花 开园前一夜，月光把活动室染成银蓝色。赵晓棠抱着吉他坐在玩具柜上，轻轻弹唱自己编的入园歌，跑调的旋律里夹着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王秀莲蹲在地板上擦最后一遍瓷砖，老花镜反射着绘本墙的微光——那上面有她补画的蒲公英，飞絮飘到林溪手绘的向日葵上。 “林溪，”苏晴突然拽拽她的袖子，指向走廊尽头。王秀莲不知何时挂起了西串千纸鹤，每只纸鹤翅膀上都写着字：“王老师的班”“赵老师的美工角”“苏老师的故事树”，最后一串是“林老师的种植角”，纸鹤用的是林溪第一次刷墙时剩下的奶黄色涂料桶包装纸。 陈园长推门进来时，正看见赵晓棠把荧光绿发带系在王秀莲头上，苏晴举着手机给她们拍照，林溪蹲在地上给千纸鹤系铃铛。“好了好了，”王秀莲摘下发带，却把它别在林溪头发上，“明天该给孩子们系小红花了。” 晨光漫过院子里的向日葵苗时，林溪看见赵晓棠正教第一个来园的小女孩在手心画星星，苏晴蹲在地上给孩子整理背包带，王秀莲则接过孩子奶奶手里的保温杯，顺手把一枚自制的布艺胸针别在孩子衣襟上。 林溪低头看自己的手，昨天贴墙贴时被美工刀划的小口己结了痂，像撒在皮肤上的细小星子。远处传来赵晓棠的歌声，混着苏晴的笑声和王秀莲喊“慢点儿跑”的叮嘱，在新刷的彩绘墙之间回荡。原来所谓的职业图景，从来不是单枪匹马的战场——是王秀莲藏在工具箱里的酸梅罐头，是赵晓棠颜料盘里永远鲜亮的配色，是苏晴背包里永远多带的一副手套，是她们共同在废墟上种下的种子，终于在某个清晨，听见了不同频率却同样有力的破土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