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些天，林昊把自己关在临时分配的军需帐篷里，昼夜不停地核对账目。
随着调查深入，一个庞大的贪腐团体逐渐浮出水面，看了使人触目惊心。
其中什么虚报战功、克扣粮饷、倒卖军械等等手法五花八门，但最终都指向几个关键人物：
第三营队正王虎、第五营队正赵奎，以及他们背后的人——李校尉。
最令林昊震惊和愤怒的是，这些贪腐行为首接导致了士兵的非战斗减员。
记录显示，去年冬天因冻伤截肢的士兵中，有七成来自被克扣冬装补给的营地；
因营养不良而病倒的，则集中在粮饷被贪污的营地。
“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林昊一拳砸在桌上，油灯剧烈晃动。
现代军队中，这种贪腐行为足以送上军事法庭。
但在这里，却是司空见惯的“潜规则“。
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突然注意到一份被压在最下面的名单，这是周猛弟弟所在营的花名册。
在阵亡者名单旁边，有人用红笔标注了每个死者的家庭情况：
“家有七旬老母““独子““妻孕六月“字迹却很娟秀，不似周猛的手笔。
“沈灵汐”
林昊恍然大悟。难怪女医官对军中这种情况如此痛恨，她亲眼见证了太多本可避免的死亡。
正当他沉思时，帐篷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林昊迅速将文件藏入怀中，装作在整理普通账册。
帐帘被猛地掀起，一个满脸横肉的军官大步走入，身后跟着两名亲兵。
林昊立刻认出来人——第三营队正王虎，账目上问题最大的那个。
“新来的司务？”王虎上下打量着林昊，目光不善。
林昊不动声色地拱手：“王队正有何指教？”
王虎大咧咧地坐在案几上，压住了几本账册：
“听说你从节度使大人那里得了不少赏赐？年轻人运气不错嘛。”
“托大人的福”林昊语气平缓的说道。
“运气好的人通常也聪明。”
王虎看着林昊意味深长地说，“聪明人知道什么该看该管，什么不该看不该管。”
说完他拍了拍桌子上的账册，“有些数字，看太仔细容易把自己眼睛看瞎。”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林昊强忍怒意：“队正说得是。不过军功粮饷关乎将士性命功绩，还是要仔细些好，你说呢王队正。”
王虎脸色一沉：“给脸不要脸是吧？”
他俯下身，酒气和蒜臭味扑面而来，“我知道你在查什么。奉劝你一句，有些线，牵得太深会勒断自己的脖子。”
林昊实在受不了那股刺鼻的味道，往后靠了靠首视对方：“下官也是职责所在。”
“职责？”王虎不屑的突然大笑，转向亲兵，“听到没？这小崽子跟老子谈职责！”
说完笑声戛然而止，他转身一把揪住林昊的衣领，
“告诉你，安西军三十八个队正，三十七个都这么干！你查得过来吗？”
林昊被勒得快喘不过气，但仍不退缩首视着他道：“那就三十七个一起查”
王虎眼中凶光毕露，正要发作，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王队正好大的威风啊。”
周猛慢悠悠地晃进来，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王虎立刻松开林昊，脸色阴晴不定。
“周斥候，这事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
周猛咧嘴一笑，“林司务今晚要跟我核对斥候营的军功记录。节度使大人亲口吩咐的。“
他故意加重最后几个字。
王虎脸色变了变，最终冷哼一声：“走着瞧。”
说完，带着亲兵扬长而去。
林昊长舒一口气，整理被扯乱的衣领：“多谢。”
周猛收起笑容：“你太冒失了，用不着当面顶撞他。王虎这种疯狗，真能半夜摸进来割了你的喉咙。”
“他背后只是李校尉吗？”
“不止。”周猛压低声音，“李校尉又连着谁，你想过吗？”
林昊心头一震。李校尉跟郑监军走的很近，而郑监军背后是国舅李秉初。
“账目查得怎么样了？”周猛转移话题。
林昊取出怀中的文件：
“证据确凿。光是王虎一个队，去年就虚报斩首八十三级，冒领赏银西百余两，克扣冬装棉布六十余丈。”
周猛吹了声口哨：“够砍十次脑袋了，你打算怎么办？”
“按规矩，上报军法处。”
“军法处主事是李校尉的连襟。”
林昊皱眉：“那就首接报节度使。“
“你想清楚了。”
周猛突然严肃起来，“一旦报上去，就没有回头路了。那些人的靠山比你想象的更可怕。“
林昊沉默片刻，突然问：“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周猛愣了一下：“周平，平安的平。”
“周平。”
林昊轻声重复，将这个名字与花名册上的记录对上——周平，二十一岁，冰湖堡戍卒，因箭伤感染身亡。
“我会把证据整理好，明天一早就面呈节度使。”
林昊坚定地说，“不仅为王虎，为所有被克扣的将士，也为周平。”
周猛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大笑：“好！有种！”
他拍着林昊的肩膀，“今晚我陪你一起整理。不过吗”
他压低声音，“得做两手准备。那些账目，得多抄一份藏好。”
林昊会意。
两人点起油灯，开始彻夜工作。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两份完整的证据材料己经准备就绪，一份正式奏报，一份藏在周猛贴身的暗袋里。
“记住，”临别时周猛叮嘱，“若去的路上发生意外，立刻发信号。我会带斥候队接应你。”
林昊点点头，抱着奏报向节度使大帐走去。
清晨，军营刚刚苏醒，炊烟袅袅升起。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正在涌动。
他知道，自己即将捅破的不是几个贪官污吏的罪行，而是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
前方等待他的，可能是嘉奖，更可能是杀身之祸。
但脑海中闪过那些花名册上的名字、那些因贪腐而枉死的士兵，林昊的脚步越发坚定。
无论这个时代如何黑暗，他都要守住心中的底线，有可为有可不为——对正义的信仰，对生命的尊重。
节度使大帐就在眼前，守卫己经注意到他的接近。
林昊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准备迎接这场注定危险的博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