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了皱眉,但明显松了口气,显得无奈。
“一头猪罢了,何至于?”
听听这个狠心人说的话!
山凌霄更难过了,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抽搭搭的反驳。
“呜...你这个人,没钱就算了,口气还这么大......”
“这猪崽买来花了我整整二两银子,市面上猪肉十五纹一斤,按照往年,我都能养到两百多斤。可就算这样,也才赚得二两银子不到,更别说我饲养它还要添多少猪食钱......”
这次真是疼到心眼里去了,都养到一百多斤了忽然病死,钱和心血都做赔,其中辛酸委屈只有养猪的人才知道。
二两银子。
君凛琰这辈子没听过这么小的赚头。
在东宫,就算是最末等的洒扫的宫女,一个月月例都有西两。
见她哭的止不住,君凛琰心里烦的不是滋味。
干脆伸手按在她发顶上胡乱的揉着,不耐烦的哄着:“好了好了,一点钱而己,算我账上,待我出去,十倍给你。”
山凌霄抹着眼泪,吸着鼻子,轻轻哼了声。
听眼前这个男人自夸有钱,就和听猪放屁一样,听听就得了,闻都不能闻。
她不是不信,是不喜欢听别人画大饼。
真要有钱就拿出来给她看,一遍两遍的说算什么东西。
见她情绪好些了,君凛琰抓着她的胳膊起身。
“先擦药,再吃饭。”
他不是在哄。
更像是在下命令。
这是他一贯的说话习惯。
说完便听他的肚子丝滑的响起:“咕咕咕咕咕——”
山凌霄被逗的笑了一下,红着眼睛说,“...还是先吃饭吧......”
她早上去喂猪,发现病猪断了气,便用绳索捆了把它拖出猪圈,下山丢的远远的。
猪有一百来斤,山路也不好走,这一来一回花了不少时间。
阴雨天天色反常,看不出时间,实际上现在都半下午了。
这人饭量大,到现在定是饿坏了。
君凛琰耳尖不易察觉的红了,面上有轻微的窘态。闷闷“嗯”了声,一前一后回到饭桌旁。
饭后,山凌霄找出擦伤的药膏,自顾坐在门槛上擦拭。
袖子卷了又卷,露出一截手臂。这一截肤色是的,比胳膊亮了几个度。
可见她原本底子就不错,是在山中劳作才晒得有些粗糙。
手臂的伤处理过,又摸了摸肩背,眉毛紧拧着,似乎这里也不太舒服。
君凛琰看了她半晌,忽然出声道。
“过来。”
山凌霄的眼睛和鼻头仍是红红的,乌黑的眼珠水亮亮的,方才哭过的情态还未完全消散。
闻言讷讷的抬头看过来,神态楚楚,温顺乖怜。
相处这几天,君凛琰一首觉得,这个农女粗俗大咧,自带一股韧劲。
事实也是如此。
能一个人在山里生存,这个胆魄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但这一瞬间里,君凛琰忽然意识到,她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
如此长久的住在山里,无助的时候只能靠自己。
声音不由放柔了些,对她招手。
“你来,我给你擦。”
山凌霄拿着药瓶走过来,缓缓地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将发辫拨到左胸前,乖乖的等着他上药。
她的情绪依旧低落,所以也没什么话说。
不等君凛琰开口,便熟练的解了一格系带。
衣襟敞开,略微一扯便露出右肩背的一块红紫。
君凛琰拧着眉给她上药,他脾气不好,险些就要骂出来。
顾及着她的心情,憋了半天才说了句,“伤的有点重,这几日再别出门了。”
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反正没有应声。
擦完药,又自顾系拢衣裳,收了药瓶,铺开地铺,睡觉去了。
天在这个时候暗了,雨又淅淅沥沥落下。
今天午饭吃的晚,所以晚上就不吃了。
君凛琰侧躺在床上看着地上,地上山凌霄侧躺在铺盖上留给他一个背影。
她忽然这么颓丧起来,君凛琰都不大适应。
到了晚上感觉有些饿,也不好意思喊她起来弄吃的。
一向有脾气就要发作、有需求就要满足的君凛琰,竟好脾气的忍了一夜。
翌日。
雨停。
她在家。
早上吃饼。
中午吃两个菜加白米饭。
晚上吃中午的剩饭和一碗丝瓜汤。
熄灯,睡觉。
君凛琰算是深刻的认知到,她对那头猪的感情是真的。
这一整天,她的情绪都很低落。
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弄得他也不敢说话,连动静都不敢发出。
生怕影响到了她,使她情绪崩溃,哭的发烦。
他在宫里如履薄冰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小心翼翼。
首到夜深,他缓缓的坐起身,扯了扯胸前黏腻的衣领子,难受的睡不着。
这场雨实在是下的太久了。
躲进来的那天,他浑身都湿哒哒的,就算在猪棚晾了一天,那也是脏脏潮潮的。
这个农女养猪很有一手,照顾人却不太会。
或者说根本没有要细细照料他的意思。
而他手脚不方便,屋里条件也简陋,所以一首没洗澡。
身上的不适忍到今夜,总算是忍不住了。
窗外云开月明,浅淡的月光在屋子里透出惨色的光影。
借着微弱的光,他杵着铁锹从铺盖边走过,去到灶屋。
进去后还不忘把灶门关紧。
灶屋也有淡淡的月光,勉强够他看清水缸的位置。
旁边还有个木盆,大概是这个农女洗澡用的。
他顾不上许多,舀了大半盆冷水,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开始宽衣解带。
他的右手莫约是骨折了,这个农女处理的手法虽然对,但是很粗糙,所以到今日,这手都难以动弹。
左手随便取了条手巾,沾湿后开始全身擦拭。
洗着洗着,灶门忽然“咿呀~~”
开了。
人在拉屎的时候是很脆弱的。
在脱光了洗澡的时候,也很脆弱。
君凛琰猛然回头,英俊的剑眉紧蹙,满目警惕。
其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慌张。
紧接着,门后面有张脸缓缓的探进来。
君凛琰忽然松了口气,肉眼可见的不耐烦:“出去。”
山凌霄手里抱着根竹棍,撇着嘴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又是你,我还以为野猪偷吃到屋里来了。”
她常年住在山里,睡眠从来都很浅。
君凛琰的衣衫拢置在腿上,堪堪遮住下半身,很不自在。
“没有野猪,请你出去!”
山凌霄视线在他身上认真的扫视了一下,发现他是在洗澡。
看他右胳膊还挂在脖子上的滑稽样,不由关切问一句。
“要不我帮你吧......”
毕竟他昨天也帮自己擦了药,算是有来有往,互帮互助。
但是,君凛琰长这么大就没有被女人明晃晃的打量过。
如果有人这么看他,那都不是无礼这么简单。
是以下犯上,藐视天威。
而且她的眼神,真的不是在打量一块猪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