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晕在烧烤餐盒的锡纸上折射出细碎光斑。夏明远将烤鳗鱼仔细摆成花瓣形状,这是他女儿最爱的深夜零食。腕表指针划过凌晨一点,楼梯终于传来脚步声。
"渺儿,爸爸知道你睡不着。"他没有回头,手指捻着芝麻粒撒在金黄的鳗鱼上,"过来尝尝,特意让厨师现杀的活鳗..."
话音戛然而止。夏明远转身时,餐盒边缘的酱汁蹭在了他价值六位数的西装袖口上。三米开外,夏水渺赤脚站在波斯地毯边缘,睡衣口袋里露出半截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MK-7009的药物说明书。
但最令他心惊的是女儿的眼神。
那不是精神病院里混沌迷茫的目光,而是一种锐利的、清醒的审视。夏水渺的瞳孔在灯光下收缩成两点墨痕,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某种令他陌生的东西。二十三年父女生涯,夏明远第一次在女儿眼中看到如此清晰的...恐惧。
"渺渺,来吃烧烤呀。"他伸出手,刻意让袖口露出那道陈年疤痕——那是渺渺七岁时被狗惊吓,他徒手扼住恶犬喉咙留下的勋章。
夏水渺后退半步的动作让空气凝固了。她后背抵住玄关的罗马柱,左手无意识地摸着右手腕的伤疤,那是与父亲如出一辙的平行伤痕。
"爸,你给我每天吃的药是什么?"
夏明远感觉有冷汗顺着脊椎滑下:"是...安神的呀,你看你最近睡眠不是好多了吗?"
"MK-7009,第七精神病院D区专用记忆阻断剂。"夏水渺举起手机,屏幕光照亮她苍白的嘴唇,"为什么要让我忘记?D区里有什么?"
鳗鱼酱汁在餐盒里凝结成暗红色血块般的胶质。夏明远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不受控制地痉挛,那些被他亲手注射进女儿静脉的蓝色液体,此刻仿佛正倒流进他自己的血管。
"你还在生病,渺渺。"他徒劳地重复着,却看见女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药盒——里面整齐排列着七粒橙色药片,正是这周她假装吞下的剂量。
夏水渺走向大门的身影在落地窗上投下多重幻影。夏明远突然意识到,那个会扑进他怀里撒娇的小女孩,此刻正在他眼前裂解成无数个陌生的可能性。
"我希望父亲以后不要再干涉我的生活。"
电子锁解除的提示音惊醒了夏明远。他几乎是扑向茶几上的座机,却在按下保安处快捷键时迟疑了。监控屏幕显示女儿正穿过庭院,月光把她拖长的影子钉在玫瑰花丛上——那些玫瑰的品种,是妻子生前最爱的"纪念日"。
"放行。"他对着话筒说,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当张伯佝偻着腰进来汇报时,夏明远正用叉子机械地戳着冷掉的鳗鱼。酱汁在餐盒里晕开成奇怪的形状,像精神病院走廊上那些永远擦不干净的血迹。
"夏小姐在西季酒店开了房间。"张伯递过平板电脑,上面闪烁着代表夏水渺位置的红色光点,"要安排人接近吗?"
夏明远望向楼梯转角处——那里挂着幅被夏水渺故意碰歪的合影。照片里妻子搂着六岁的渺渺,而他的部分被人用马克笔涂成了黑色。
"继续监视。"他闭上眼睛,在外一向坚强的他也有脆弱的时候,尤其是面对他的女儿,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