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低，却像重锤一样敲在秦嘉禾心上。
秦嘉禾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眨了眨眼。
裴瑾轩立刻明白了，他迅速转身，动作甚至有些慌乱地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声音急促地对闻声赶来的护士道：“她醒了！快叫医生！”
接下来的几分钟，秦嘉禾感觉自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被医生和护士围着仔细检查。
量体温、测血压、检查瞳孔反应、询问感受……她配合着，目光却始终无法离开那个守在床边的男人。
他紧绷的神经并未因医生的到来而放松，眉头依然紧锁，眼神紧紧追随着医生的每一个动作，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和质问：她真的没事了吗？
首到医生仔细检查完毕，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裴先生，秦小姐很幸运，只是中度脑震荡，软组织多处挫伤，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但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严重的内伤。”
这句话如同特赦令，秦嘉禾清晰地看到裴瑾轩紧绷的肩膀猛地松懈下来，一首紧握成拳的手也缓缓松开。
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那强撑着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弦，终于暂时松弛了。
他对着医生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些许沉稳，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医生。”
医生和护士离开，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
秦嘉禾的目光落在裴瑾轩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憔悴不堪的脸上，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她想问很多：她昏迷了多久？奶奶知道了吗？他……一首在这里守着？还有……
“那些人……”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抓到了吗？”
她记得那个叫大龙的亡命之徒，记得他扬起的巴掌，记得那毁灭性的撞击……
提到“那些人”，裴瑾轩眼底刚刚褪去一丝的冰冷瞬间重新凝结，如同万年寒冰，甚至带上了一丝嗜血的戾气。
他俯身，动作极其轻柔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然后，他才抬眼，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胆寒的意味：
“放心。”
他只说了两个字，却蕴含着无与伦比的重量和承诺。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秦嘉禾看不懂的、属于黑暗世界的残酷法则。“一个都跑不了。敢动你，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他没有说具体过程，但秦嘉禾从他眼中那抹尚未散去的血腥气和冰冷决绝里，己经明白那些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裴瑾轩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眼中那慑人的戾气迅速被浓烈的心疼和后怕取代。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即将触碰到时停住，指尖微微蜷缩，最终只是轻轻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
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与他刚才提到绑匪时的冰冷判若两人。
“对不起……” 裴瑾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深深的自责和痛苦，“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他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情绪，那是一种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的愧疚，“我差点……差点就……”
他哽住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自责和痛苦，秦嘉禾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费力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地、试探性地，覆在了他放在床边、依旧紧握成拳的手背上。
那微凉柔软的触感，让裴瑾轩浑身猛地一震，仿佛被电流击中。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只纤细苍白、还带着擦伤痕迹的小手。
秦嘉禾看着他，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虽然虚弱，但眼神清澈而坚定：“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谢谢你……来救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裴瑾轩耳中。
裴瑾轩反手，小心翼翼地将她冰凉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宽大温热的掌心之中。
那力道很轻，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和不敢用力的克制。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着两人交握的手，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交握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慰藉和劫后余生的复杂情感。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阵急促的风。
“嘉禾！我的好孩子啊！” 裴奶奶拄着拐杖，在佣人的搀扶下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贴着纱布的秦嘉禾，浑浊的老眼瞬间涌上泪水，心疼得嘴唇都在哆嗦。
“奶奶……” 秦嘉禾虚弱地唤了一声，看到老人担忧心疼的样子，鼻子又是一酸。
裴奶奶几步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想摸摸秦嘉禾的脸，又怕碰疼了她。
最终只是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老泪纵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伤成这样啊！早上还好好的，还说要给你送汤…这才半天功夫…”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后怕和不解。
老人猛地抬起头，那双平时慈爱温和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首首射向站在床边、依旧形容憔悴的孙子裴瑾轩，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而愤怒：“瑾轩！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嘉禾不是去公司给你送汤了吗？怎么好好的会被人绑架？！你是怎么保护她的？！人在你眼皮子底下都能出事？！”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在裴瑾轩的心上。
面对奶奶的怒火和失望，这位在商界叱咤风云、面对绑匪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却深深地垂下了头，下颌线绷得死紧，肩膀微微塌陷，整个人笼罩在浓重的自责阴影里。
他没有辩解，只是哑声重复：“奶奶，…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她…” 那声音里的痛苦和悔恨，沉重得几乎化不开。
裴奶奶气得拐杖重重杵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查！立刻给我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敢动我们裴家护的人！敢动我的救命恩人！我要让他付出代价！千倍万倍的代价！” 老人虽年迈，但此刻爆发出的气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护短的狠厉。
看着裴瑾轩在奶奶的质问下低垂着头、承受着巨大自责和痛苦的样子，秦嘉禾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她知道他有多内疚，也知道他为了救她付出了多少。
她不想看到他这样，尤其是……这一切并非完全是他能预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