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蓝石醒

那一点幽蓝，微弱得像夏夜里最不起眼的萤火，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混沌狂乱的眼！ 嗡鸣声骤然尖锐！ 不是来自指下的骨刀，而是来自我自己的颅骨深处！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穿刺！山林兽吼、涂彩脸孔、晦涩歌谣的碎片画面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撕扯得更加狂暴混乱，如同被飓风卷起的碎玻璃，在意识里横冲首撞！ “呃——！”喉咙里挤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嚎，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险些从冰冷的树根墩子上栽下去！眼前彻底被翻涌的黑暗和乱窜的金星占据，视野边缘疯狂跳动、扭曲。汗水瞬间从每一个毛孔里炸开，冰冷粘腻地糊在脸上、背上，和掌心血混在一起，腥咸刺鼻。 左手死死抠住粗糙的树根边缘，指甲劈裂，木刺深深扎进肉里，带来一点微弱的、支撑性的刺痛。右手！那只失控的、如同被血竹丝和骨刀附魔的右手，还在以一种非人的速度疯狂动作着！ 指尖的残影几乎连成一片模糊的光晕！血珠随着每一次高速的按压、勾挑，不断从豁口边缘飞溅出来，落在乌沉木工作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小的印记。那缕暗金色的血竹丝，此刻真正像活了过来！它不再是冰冷的纤维，而是一条贪婪、灵动的金红色小蛇，在我失控的手指引导下，疯狂地试图钻进骨刀豁口深处那些嶙峋、冰冷的骨隙！ 每一次钻探，都伴随着一股更深沉、更霸道的震颤从骨刀内部传来，顺着指尖的血脉，狠狠撞进我的心脏！每一次撞击，都像一把重锤砸在胸口，闷痛得几乎窒息！ 不行！撑不住了！脑子要炸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溃散，被那混乱的洪流和剧痛彻底撕碎的边缘——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在我紧攥着血竹丝的右手指间响起！ 是那缕血竹丝！它承受不住我手指失控的巨力和骨刀豁口嶙峋断面的反复摩擦、钻探，竟从中间硬生生崩断了！ 失控的右手骤然一僵！那股牵引着它疯狂动作的、来自骨刀和血竹丝的诡异力量瞬间中断。像高速旋转的陀螺突然被抽走了鞭子，巨大的惯性让整条手臂猛地一甩，带动身体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乌沉木工作台边缘！ “砰！”肩膀传来骨头撞击硬物的剧痛！眼前彻底一黑，金星乱冒。喉咙口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被我死死咽了回去。身体脱力地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台面上。 咚！沉闷的声响在死寂的石室里回荡。 世界天旋地转。剧痛、眩晕、混乱的记忆碎片还在脑海里疯狂搅动。冷汗浸透了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只有右手指尖残留的、血竹丝崩断瞬间的细微震颤，和掌心伤口火辣辣的刺痛，提醒我还活着。 失败了？彻底失败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幽蓝带来的微光。三天……母亲的命……那个遗孀冰冷的眼神……“刀哑，人亡”……周涛那张狞笑的脸……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这根血竹丝的崩断，轰然坍塌！ 我趴在冰冷的台面上，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铁锈味。视线模糊地聚焦在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那柄黎族骨刀，依旧静静地躺在深蓝色的绒布上。豁口狰狞，边缘沾着我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那点幽蓝，早己熄灭，仿佛刚才只是垂死前的幻觉。崩断的半截血竹丝，像一条死去的金色小虫，无力地垂落在豁口边缘。 完了。真的完了。 意识在绝望的泥沼里下沉，冰冷而粘稠。 嗡…嗡…嗡… 一阵微弱却持续的震动，贴着冰冷的台面传来。不是来自骨刀，是来自我裤袋里的手机！ 谁？周涛？医院？还是…… 求生的本能像最后一根稻草。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沉重如灌铅的手臂，颤抖着伸进口袋，掏出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屏幕被汗水和血迹模糊，勉强能看清来电显示—— “母亲 护工张姨” 心脏猛地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张姨！除非……除非是母亲…… 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疼痛！我几乎是痉挛着划开接听键，将手机死死贴在耳朵上。 “小默！小默是你吗？！”张姨的声音带着哭腔，急促得变了调，背景是医院特有的嘈杂和刺耳的仪器警报声！“你快来！你妈她……她突然呕血！止不住！医生……医生下了病危！说必须立刻手术！钱！钱呢？！医院说……说再不交钱，就……就……” 后面的话被刺耳的警报声和呜咽淹没。 轰隆！ 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颗炸弹！病危！立刻手术！钱！ 七十二小时！连最后这点时间，都不肯给我了吗？！ “张姨！你告诉医生！钱马上到！马上！让他们立刻手术！求你了！告诉他们！！”我对着话筒嘶吼，声音撕裂般沙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濒临崩溃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刀片刮过喉咙。 “小默……你快点……快点啊……”张姨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电话被匆忙挂断。 忙音。 冰冷的嗓音像毒蛇钻进耳朵。 手机从我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乌沉木工作台上，屏幕彻底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爬满屏幕，映着我扭曲绝望的脸。 钱！钱！钱！ 巨大的、冰冷的绝望瞬间将我吞噬！比刚才修复骨刀失败时更甚！那是悬在母亲头顶的、正在落下的铡刀！ “呃啊啊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嚎终于冲破喉咙！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柄冰冷的骨刀，盯住那个沾着我的血、如同深渊入口的豁口！所有对遗孀的恐惧，对秘法的敬畏，对未知的疑虑，在这一刻都被碾得粉碎！ 只有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求生欲在熊熊燃烧！ 什么禁忌！什么祸根！什么神意断！我只要我妈活！ 左手猛地伸出！不是去拿工具，不是去翻图谱！而是带着一种毁灭般的狂暴，狠狠抓向工作台边缘——那里，散落着几根之前遗孀用剩的、青翠欲滴的普通竹丝！ 五指收拢！细韧的竹丝边缘瞬间割破了掌心未愈合的旧伤和昨夜篾刀划开的新口！鲜血如同被挤压的浆果，猛地涌了出来，瞬间浸透了掌心和指间抓着的竹丝！ 剧痛！但此刻，这痛感反而像燃料，点燃了胸腔里那团名为“疯狂”的烈焰！ 右手！那只刚刚脱离失控、还带着血竹丝崩断后麻木的右手，被这股疯狂驱使着，再次闪电般探出！没有犹豫，没有章法，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狠戾，狠狠按向骨刀那个沾血的豁口！ “给我——补上！！！” 嘶吼声中，沾满新鲜热血的左手，抓着那几根被血浸透的青翠竹丝，如同握着几把染血的匕首，狂暴地、不顾一切地捅向豁口深处！右手的手指，则带着电竞手速残留的本能，以一种近乎撕裂的速度，在豁口边缘和捅进去的竹丝上疯狂地按压、刮擦、缠绕！ 不再是尝试沟通，不再是寻找纹理节点！这是纯粹的、粗暴的、以血为引、以命相搏的强行填塞！是绝望母亲的孩子，对冰冷命运发起的、最野蛮的反扑！ 血！更多的血！从左手掌心的伤口涌出，顺着捅进去的竹丝疯狂注入骨刀的豁口！从右手手指被嶙峋骨茬刮破的皮肤渗出，染红了豁口边缘！ 脑海里的幻象和剧痛被这纯粹的疯狂暂时压制了下去。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丑陋的豁口，只剩下手中染血的竹丝，只剩下一个念头——填满它！用血！用肉！用这条烂命！填满它！ “呃啊——！”每一次按压，都伴随着骨茬刮破皮肉的剧痛和指骨撞击硬物的闷响。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下巴滴落，在乌沉木台面上砸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豁口深处，那些被强行塞进去的、浸透鲜血的竹丝，在嶙峋骨茬的挤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豁口边缘，被疯狂按压刮擦的骨茬，甚至刮下了一小片带着血丝的、细小的骨屑！ 就在这野蛮、血腥、如同酷刑般的强行修补中，就在我的精神和肉体都濒临彻底崩溃的极限——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沉重的震颤，猛地从豁口深处传来！像是某种沉睡万年的巨兽，被这粗暴的、充满血腥味的闯入彻底激怒！ 紧接着！ 嗤——！ 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蓝烟，如同深海中苏醒的幽灵，猛地从豁口最深处、从我强行塞进去的、浸满鲜血的竹丝缝隙里，钻了出来！ 那蓝烟细如发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质感，瞬间缠绕上我还在豁口边缘疯狂按压刮擦的右手食指！ “嘶——！”一股无法形容的、钻心蚀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冰针，顺着指尖的伤口，狠狠扎进了骨头里！剧痛瞬间冻结了整根手指，并向着手臂疯狂蔓延！ 我惊骇欲绝地想抽回手，但手指却被那缕诡异的蓝烟死死缠住，如同被冻结在寒冰里！动弹不得！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 嗡！！！ 整柄骨刀剧烈地、高频地震颤起来！刀柄末端那块幽蓝的石头，不再是微弱的闪烁，而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如同极地寒冰般的冷冽蓝光！ 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幽暗的石室！ 爬满苔痕的冰冷石壁，巨大扭曲的阴影，散落在工作台上的古老工具……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这片妖异、冰冷、令人心悸的蓝光之中！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缕从豁口深处钻出的蓝烟，在蓝光的映照下，竟如同活物般，顺着我僵首的手指，蜿蜒向上，丝丝缕缕地钻进我掌心那道被篾刀割开的、还在渗血的伤口里！ 冰冷！剧痛！还有一种被强行注入的、蛮荒古老的异物感！ “呃啊啊——！”我再也无法抑制，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因为剧痛和这恐怖的异变而剧烈痉挛！ 蓝光越来越盛！骨刀的震颤越来越剧烈！那冰冷的蓝烟还在不断钻进我的伤口！仿佛这柄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凶器，正在通过我的血，强行苏醒！ 就在我意识即将被这剧痛和蓝光彻底吞噬的刹那—— “够了。” 一个沙哑、冰冷、如同从地底传来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石室深处响起。 遗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跳跃的蓝光边缘。她枯瘦的手快如闪电，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猛地拍在我死死按在骨刀豁口的右手手腕上！ 一股冰寒刺骨的力道瞬间透入！手腕如同被铁钳夹断！剧痛让我瞬间脱力！ 右手被硬生生从骨刀豁口和那缕诡异的蓝烟上扯开！ 几乎在同时，她另一只手屈指一弹！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仿佛金玉相击！精准地弹在骨刀豁口边缘，那块被刮擦得最厉害、甚至掉落了骨屑的地方！ 嗡鸣声和刺目的蓝光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收敛！那缕钻进我掌心的蓝烟也仿佛受惊般猛地缩回，消失在豁口深处。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心脏狂跳如擂鼓的巨响，以及掌心伤口里残留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刺痛感。 冷汗浸透全身，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我瘫坐在树根墩子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右手手腕被拍击的地方，传来骨头错位般的剧痛。左手掌心被竹丝割开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疼，仿佛有冰渣在里面搅动。 视线艰难地聚焦在工作台上。 那柄黎族骨刀静静地躺着。刀柄末端的幽蓝石头黯淡下去，只残留着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豁口……那个狰狞的豁口……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豁口并没有被完全补好。边缘依旧嶙峋，甚至因为刚才的野蛮操作，显得更加破碎。但是！豁口最深处，那些被我强行塞进去的、浸透鲜血的青翠竹丝，此刻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它们不再是单纯的青翠，也不再是昨夜血饲后那种暗沉的金属金。在豁口深处幽暗的光线下，那些竹丝……竟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流动的蓝金色！像凝固的极光，又像某种活物的血液，在嶙峋的骨骼缝隙里若隐若现！而豁口边缘，被刮擦掉骨屑的地方，原本惨白的骨质，也似乎被染上了一层极淡的、冰冷的蓝色光晕！ 这……这是不好了？还是……引发了更可怕的东西？ 遗孀枯瘦的身影笼罩在石室残余的幽暗里。她缓缓伸出手，那如同鹰爪般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轻轻拂过骨刀豁口边缘那层淡蓝色的光晕。指尖触碰的瞬间，一层肉眼可见的冰霜迅速在她指尖凝结！ 她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纯黑的、深潭般的眼睛，第一次，极其缓慢地转向我。 那目光，冰冷依旧，却不再是一片漠然的死寂。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有审视，有惊疑，甚至……有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解读的震动？ 她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从我惨白如纸、布满汗水和血污的脸，移到我剧烈起伏的胸口，最后，死死钉在了我无力垂落在身侧、掌心伤口还在缓缓渗血的左手上。 石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油灯火苗在蓝光消退后重新占据主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将我和她之间那柄诡异的骨刀，映照得更加神秘莫测。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河床下艰难地凿出来： “你的血……引出了‘山魈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