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虚弱的“水”,让白素素的汗毛瞬间倒竖!
她下意识地将小宝护在身后,死死盯着角落里的血人。他不是被抬走了吗?是怎么回来的?外面那些黑衣人是干什么吃的?
无数疑问在她脑中炸开,但现在最优先的,是判断对方的威胁性。
男人靠在墙上,胸口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他看向白素素的眼神,虽然虚弱,却没有恶意,反而充满了一种……最后的恳求。
是了。他一定是在被同伴带走后,中途用什么方法挣脱,拼着最后一口气,又潜回了他认为唯一可能藏着生机的地方——这个破庙。
他赌对了那个铁盒会被人发现,也赌对了发现的人,会对他存有一线善念。
“你……别怕……”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警惕,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是坏人……我叫江淮……是羽林卫……”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
江淮?羽林卫?
白素素的心狠狠一震。羽林卫,那是拱卫京师、护卫天子的精锐禁军!这块虎符牵涉的层面,比她想象的还要高!
而此刻,这位手握惊天秘密的禁军将领,就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她手上。
救,还是不救?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闪了一秒。她己经窥见了秘密,捡到了虎符,搅进了这趟浑水,现在再想抽身,己是痴人说梦。救活他,或许还能从他口中得到更多信息,弄清楚自己到底身处何种险境。
更何况,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白素素不再犹豫,立刻上前准备施救。
然而,当她的手刚刚触碰到江淮的肩膀,异变陡生!
原本昏死过去的江淮,仿佛被触发了什么开关,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了清明的理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愤怒和疯狂!
“别过来!滚开!”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将白素素狠狠推开!
白素素猝不及防,被他推得向后踉跄几步,重重撞在庙宇的柱子上,后脑的旧伤被震得一阵发黑。
“叛徒!都是叛徒!杀!杀光他们!”
江淮挣扎着半坐起来,双臂在空中胡乱挥舞,仿佛正与数不清的敌人搏斗。他的眼神没有焦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脸上,交替出现着恐惧、悲伤、绝望和暴怒的神情。
“将军!撤!快撤!是陷阱!”
“兄弟们!顶住!为了大乾!为了陛下!”
“不……不……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他时而嘶吼,时而哭泣,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白素素捂着发痛的后脑,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典型的、最严重的急性创伤后应激障碍发作。他可能在昏迷中,被外界的某个刺激(比如她的触碰)所触发,陷入了记忆重现状态,将眼前的现实与过去最惨痛的战场记忆混淆在了一起。
此刻的他,根本分不清谁是敌是友。任何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他视为敌人,进行无差别攻击。
“你别过来!我杀了你!”江淮的目光猛地锁定住白素素,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虽然他身受重伤,但一个濒死反扑的精锐士兵所能爆发出的力量,也绝不是她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能抵挡的。
怎么办?
用武力制服他?天方夜谭。
任由他发疯?他会耗尽最后一点生命力,流血而死。
这一刻,白素素没有时间恐惧。她的心理学博士的专业素养,在最危急的关头,完全主导了她的思维。
她知道,对付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急性发作,不能用强硬的手段去“唤醒”他,那只会加重他的恐惧和对抗。必须用柔和的方式,将他从创伤记忆的漩涡中,“拉”回现实。
这需要用到心理干预技术中的现实感知引导和触感慰藉。
“江淮,听我说。”
白素素没有后退,反而缓缓地、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小步。她的声音,刻意放得极其轻柔、平缓,带着一种安抚性的频率。
“看着我,江淮。你现在安全了。”
她的声音,像一股清泉,试图穿透他混乱的思绪。
江淮的狂乱动作微微一顿,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看向她,但很快又被愤怒覆盖:“你说谎!到处都是!到处都是火和血!”
“那是假的,”白素素继续用平稳的语调引导他,“那是过去的记忆,不是现在。你听,现在这里没有喊杀声,只有风声。”
她刻意引导他去关注现实环境中的声音。
“你闻,这里没有血腥味,只有稻草和泥土的味道。”她引导他去关注嗅觉。
“你感觉一下,你靠着的地方,是冰冷的墙壁,不是滚烫的战场。”她引导他去关注触觉。
这就是现实感知引导疗法。通过重建患者与现实环境的五感连接,帮助他们脱离记忆重现状态。
江淮的呼吸声,似乎没有那么急促了。他的眼神中,疯狂的神色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和痛苦。显然,他正在现实与幻觉的边缘激烈挣扎。
“别过来……”他还保留着最后的警惕。
“好,我不过去。”白素素在他三步之外停下,她知道,这个时候需要给他足够的安全空间。她缓缓地坐下来,与他保持平视的角度,卸下所有带有攻击性的姿态。
“江淮,你叫江淮,对不对?你说你是羽林卫。你看看我,”她指了指自己和旁边那个小小的、同样带着恐惧的孩子,“我只是一个带着孩子的普通女人。这里是玄机阁山下的一个破庙。你受了很重的伤,你需要帮助。”
她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这种中性的陈述,最容易被混乱的大脑所接受。
江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看了一眼白素素,又看了一眼她身后那个小小的、同样带着恐惧的孩子。
这个场景,与他记忆中血流成河的战场,反差太大了。
他的理智,正在一点点回笼。
看着他的状态逐渐稳定,白素素知道,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她找到一个干净的瓦罐,倒了些许之前买来的糙米,用雪水熬了一小碗稀薄的米汤。
她没有贸然递过去,而是先放在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然后,放在了离江淮不远处,她伸手能够到、但江淮又觉得安全的距离。
“你失血过多,现在不能喝水,喝点温的米汤,补充些体力。”她的动作和言语,都在释放一个信号:我没有威胁,我是在帮助你。
江淮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米汤,又看了看白素素坦然而平静的脸,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地垮了下来。
刚才那一场疯狂的发泄,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眼前的女人不像敌人,那碗米汤,代表着生机。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伸手拿过那碗米汤,一饮而尽。
温热的液体滑入腹中,仿佛也浇熄了他内心的火焰。
他放下碗,看着白素素,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感激、困惑,还有深深的戒备。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沙哑地问。
白素素平静地回答:“一个只想带着儿子活下去的,被抛弃的女人。”
这个答案,似乎让江淮放松了一些。
危机暂时解除。眼前的男人不再是随时会引爆的炸弹,而是一个可以沟通的对象。
白素素正准备开口,询问关于虎符和追兵的更多信息,还没等她说话,江淮的身体却猛地一僵。
他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小腹,一口乌黑的血,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那鲜血落在稻草上,发出一阵“嗤嗤”的轻响,并冒起一股淡淡的青烟。
“糟了……”江淮的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绝望,“那伙叛徒的…蚀骨散…发作了。”
他看向白素素,眼神黯淡下去,“没救了……这毒,天下无人能解……”
蚀骨散?天下无解的剧毒?
白素素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她刚刚用心理学的方法,救回了他的神志。可现在,面对这种古代世界特有的、超出她认知范畴的剧毒,她还能有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