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宫深处，归真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灰坠地的轻响。穹顶琉璃瓦折射着九天曦光，将殿中三十六根盘龙柱的影纹投在金砖地面，交织成一幅流动的星图。李明羽盘膝坐于中央祭坛，身下玄黄石台沁出丝丝凉意，恰好镇压着体内翻涌的气血。
掌心的传国玉玺仍带着生死试炼后的灼烫，蛛网般的裂痕里残留着未散的血雾。他指尖抚过一道最深的裂痕，那处曾在试炼中被魔将利爪撕裂，此刻竟传来细微的震颤，似在呼应他胸腔里的心跳。
“咔嗒”一声轻响，羊脂玉瓶的封口被揭开。昆仑琼浆的香气瞬间漫过整座大殿，那是混杂着昆仑雪莲的清冽、瑶池玉液的甘醇，以及上古灵气的沉厚，在空气中凝成淡淡的金色雾霭。李明羽望着瓶中摇曳的金光，忽然想起师父曾说，这琼浆原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滴甘露，历经万载才聚成这小小一瓶。
指尖划破胸口的刹那，并未感到疼痛。那道伤口是他以本命精血所开，血珠坠落在琼浆中的瞬间，竟化作点点朱砂，在金色液体里勾勒出半阙残缺的龙纹。玉玺猛地发出嗡鸣，表面沉寂的符文阵列亮起微光，如同沉睡的巨龙缓缓睁开眼。
当琼浆顺着符文凹槽渗入玉玺的刹那，李明羽听见了一声贯穿古今的龙吟。
金光自玉玺核心炸开时，他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熔炉。那些涌入识海的记忆不再是碎片，而是活生生的画面——始皇帝在沙丘平台咳着血写下遗诏，笔尖的墨汁混着血丝；汉武帝站在轮台城头，望着西去的驼队将最后一缕汉家炊烟带向大漠；崇祯帝在煤山自缢前，袖中藏着的罪己诏被泪水浸得发皱……无数帝王的喜怒哀乐如惊涛拍岸，他甚至能尝到不同朝代的酒气，闻到不同疆场的血腥。
“护民守脉，不问生死！”
他舌尖尝到了血腥味，才发觉自己咬碎了牙。识海深处，属于他自己的记忆正与这些洪流碰撞——幼时在东宫读的《民本策》，戍边时看见的饿殍，还有昨夜试炼中为护他而碎的英灵残魂。这些画面如定海神针，在记忆洪水里撑起一片清明。
经脉中流转的能量滚烫如岩浆，每一次冲刷都让他感觉经脉在寸寸断裂又重生。他看见自己的血管里浮现出金色的纹路，那是玉玺的力量在重塑他的肉身，将凡胎锻造成能承载人皇气运的容器。
“你，是最后的人皇。”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又像是在耳边低语，带着青铜编钟的厚重，又含着竹简的沙哑。李明羽猛地睁眼，正看见玉玺表面的裂痕在金光中蠕动愈合，那些填补裂痕的金光并非虚无，而是凝结成细密的龙鳞纹路，在阳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
“叮——”
清响炸开时，殿外的金钟莫名自鸣，三十六重天之上的云层忽然散开，一缕接天连地的金光落在归真殿顶，与玉玺的光芒交相辉映。人皇虚影浮现的刹那，李明羽看清了他龙袍上的十二章纹：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每一章都在流转着不同的光晕，那是华夏千万年的文明缩影。
【人皇之路，正式开启】
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李明羽忽然能“看见”地脉了。他的意识沉入大地，顺着玉虚宫的地基蔓延开去，看见青黑色的地脉如巨龙般盘踞在群山之下，其中几条主脉正泛着微弱的黑气——那是魔气侵蚀的痕迹。他甚至能“听”到百里外村庄里的鸡鸣犬吠，感受到田埂上禾苗拔节的微弱生机。
就在这时，玉玺表面忽然浮出六个古篆，笔画间流淌着血色：“承天命者，必断情根。”
胸口那道伤口猛地传来剧痛，李明羽低头，看见自己的血正顺着玉玺的纹路渗入，而那些曾让他辗转难眠的记忆——母亲临终前的笑容，师父背他下山时的背影，还有那个在桃花树下对他笑的少女——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他想抓住那些画面，却发现指尖穿过的只是虚影。
“值得吗？”仙童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澈，却问得异常沉重。
李明羽抬头，看见守在殿外的仙童正望着他，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悲悯。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玉玺，此刻它己变得温润如玉，龙纹在阳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不再有半分戾气。
“你看这玉玺，”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它承载了万千百姓的祈愿，却从不会记得哪个人的名字。人皇，大抵也该如此。”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震天的魔气嘶吼。远处的黑气己凝聚成狰狞的兽影，正朝着玉虚宫的方向扑来。李明羽握紧玉玺，转身时，衣袍被突然灌入的罡风掀起，猎猎作响如战旗。
他迈出归真殿的瞬间，玉玺忽然升空，在他头顶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色光幕。光幕上浮现出无数人影，那是历代人皇守护过的百姓，此刻竟齐齐朝着他的方向躬身行礼。
“护民守脉，不问生死！”
这一次，不再是他独自呢喃。无数声音从光幕中传出，汇聚成震彻云霄的呐喊。李明羽迎着漫天黑气，一步步向前走去，每一步落下，脚下都绽放出金色的莲花，将蔓延的魔气逼退三尺。
山风卷起他的衣袍，露出胸口那道己经愈合的伤口，此刻那里正浮现出与玉玺相同的龙纹。他抬头望向苍穹，人皇虚影在他身后缓缓站首，与他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从此，世间再无东宫太子李明羽。
只有——人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