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装满希望的背包,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头扎进了这座城市最混乱、最密集的区域——老城西。
这里是高楼大厦背后的阴影,是城市光鲜亮丽表皮下的疮疤。无数条蜘蛛网般的小巷纵横交错,握手楼之间只留下一线天光。监控探头在这里是稀有物,而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物,则是这里的特产。
对于逃亡者来说,这里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我用“林晚”这个全新的身份,在一家不需要严格登记、只需支付现金的廉价旅馆里,租下了一个最角落的房间。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窗户外面就是另一栋楼斑驳的墙壁,但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安顿下来后,我没有休息,而是立刻前往一家鱼龙混杂的网吧。我绝不会用“红妆”留下的那部手机上网,那等于是在黑夜里点燃一支火炬,告诉韩墨我在这里。
网吧里烟雾缭绕,键盘的敲击声和游戏的嘶吼声混成一片。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开始搜索关于维多利亚酒店的新闻。
果不其然,所有官方新闻的口径都出奇地一致——“顶层套房因煤气管道老化发生意外泄漏,引发小规模爆炸,造成一人死亡,数人受伤,具体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典型的黑道组织处理手腕,用钱和权势将真相压得严严实实。
我又尝试搜索“黑蛇会”和“红妆”,结果都是一片空白。这个地下世界,比我想象中隐藏得更深。
就在我搜集信息的同时,维多利亚酒店,1808号总统套房。
韩墨正站在房间中央,无视了周围忙碌取证的警察。他戴着白手套,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只沾着血的红色高跟鞋——那只被我用来杀死赵西海的“凶器”。
他的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在阅读一件艺术品。
“报告韩哥,查过了,酒店所有的监控录像在那段时间都遭到了不明信号的干扰,一片雪花。安全通道的监控也坏了。”一个手下在他身边低声汇报道。
“意料之中。”韩墨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将目光从高跟鞋上移开,看向地上那具己经被白布盖住的尸体。
“致命伤是鞋跟,精准地刺入了太阳穴,深度恰到好处,一击毙命。”一个负责现场勘查的手下说,“从手法上看,干净利落,绝对是顶尖高手。”
“高手?”韩墨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你见过哪个顶尖高手,会用这么离谱的武器,把自己搞得像个落荒而逃的疯子?”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缓缓踱步,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
“她很慌乱,”韩墨的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她打翻了酒杯,撞倒了椅子,甚至连自己的另一只鞋都跑丢了。这不像一个专业杀手,更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业余人士。”
“可是,现场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这正是我不解的地方。”韩墨停下脚步,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用嗅觉还原当时的场景,“空气里有‘红妆’惯用的‘迷迭香’,但除此之外,还有一股……陌生的、混乱的气息。恐惧、愤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茫然。”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她不是‘红妆’。”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手下都震惊不己的结论。
“或者说,她不仅仅是‘红妆’。”
韩墨将证物袋扔给手下,下达了新的命令:“放弃追踪‘红妆’过去的身份信息,那都是假的。从现在开始,给我查!全城排查!任何一个在昨晚十点后,购买过单人女性衣物、药品、食物的便利店和商铺!任何一个突然出现的、没有过去、行为举止怪异的年轻女人!”
“她很聪明,懂得利用混乱。但她也很天真,以为换了身份就能高枕无忧。”
“她就像一只刚学会飞的雏鸟,翅膀还很稚嫩。”韩墨的声音冰冷而残酷,“而我,最擅长的,就是狩猎这种雏鸟。”
“告诉兄弟们,游戏,开始了。”
……
我当然不知道,一张针对我的天罗地网,己经在我踏出酒店的那一刻,就悄然张开了。
此刻,我正坐在旅馆那张吱呀作响的床上,手里把玩着那个带锁的黑色记事本。
衔尾蛇……
我盯着封面上那个诡异的符号,总觉得它在暗示着什么。我尝试着转动密码锁,锁是三位数的,从000到999,总共一千种可能。如果一个一个去试,不仅耗时,也太蠢了。
密码一定和“红妆”有关。
我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关于这具身体的一切信息。身份证上的生日?我试过了,不对。代号?“红妆”的字母组合?也不对。
这个女人,到底把秘密藏在了哪里?
就在我冥思苦想之际,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和急促的敲门声。
“警察!例行检查!开门!”
我的神经瞬间绷紧!
虽然我知道这很可能只是针对这个混乱街区的常规巡查,但“幽灵”的本能还是让我第一时间从背包里掏出了那把瓦尔特PPK,拉开了保险。
我屏住呼吸,躲在门后,冰冷的枪身紧贴着我的手心。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剧烈地敲击着我的胸腔。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近,很快,就轮到了我隔壁的房间。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我这才意识到,以我现在这具身体的臂力,我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稳稳地握住这把枪。如果真的发生冲突,我能打中目标吗?还是会被后坐力震飞?
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门被粗暴地踹开,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怒吼和警察的呵斥声。
片刻之后,敲门声停了。
警察似乎抓到了他们想找的人,脚步声渐渐远去。
首到楼下彻底恢复平静,我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靠着门滑坐在地上。
冷汗,己经浸湿了我的后背。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枪,又看了看桌上那个被锁住的记事本。
我突然明白了。
逃避,是没用的。只要我还顶着“苏烟”这个身份,麻烦就会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我不可能永远像一只老鼠一样躲在阴影里。
我唯一的出路,就是搞清楚一切。
搞清楚“红妆”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要杀赵西海,她和黑蛇会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而所有的答案,很可能,就锁在这本小小的记-事本里。
我站起身,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我不仅要活下去。
我还要,把属于“红-妆”和我自己的人生,堂堂正正地,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