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穿骨髓、冻结灵魂的冷。
粘稠、滑腻、带着浓烈腐臭与剧毒气息的泥浆,如同活物般包裹着、挤压着、侵蚀着林渊残破的躯体。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在粘稠的沥青中艰难搏动,泵送着冰冷、滞涩、混合着暗金色泽的血液。
黑暗,是永恒的底色。意识如同沉在万丈冰洋的最底层,被无边的重压和死寂包裹。灵魂深处那道巨大的命印裂痕,此刻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边缘流淌的炽热暗金熔岩与幽蓝冰焰早己熄灭,只留下焦黑的、布满蛛网般幽蓝裂纹的冰冷断崖。唯有裂痕核心那道被斩开的“缺口”处,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近乎透明的暗金命元,如同风中残烛,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强地流淌着,维系着生命本源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
痛,无处不在的痛,反而成了唯一能证明他还“存在”的感知。破碎的骨骼在泥沼的重压下呻吟,撕裂的肌肉被冰冷的毒浆浸泡,皮肤下那些暗金近黑、布满幽蓝裂纹的命印烙印,如同嵌入血肉的滚烫烙铁,持续散发着灼痛和沉重的禁锢感。后背被破魂弩矢洞穿的伤口,在剧毒泥浆的侵蚀下,传来钻心蚀骨的麻痒和灼烧。
死寂…冰冷…剧毒…禁锢…
枯骨林深处,这片连毒瘴都变得墨绿的死亡沼泽,正用它最无情的方式,试图将这具残躯彻底同化、分解。
然而,就在这仿佛永恒的沉沦与痛苦之中,那缕维系生机的暗金命元,在《斩命仙诀》符文本能的、微弱的流转下,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开始了极其缓慢、极其艰难的…掠夺。
噬命!
不再需要林渊主动催动。这己成为他身体在绝境中求生的本能!那缕暗金命元艰难地探出“触角”,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伸出舌头舔舐石缝里的露珠,开始汲取周围泥沼中蕴含的…污秽能量。
冰冷的死寂之力、剧毒的沼泽瘴气、腐烂生物沉淀的怨毒之气、甚至泥土中蕴含的微弱土行精华…所有驳杂混乱的能量,都被这缕暗金命元以《斩命诀》霸道的意志强行捕捉、拖拽、吸入那残破不堪的经脉!
“滋啦…”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冰水。剧烈的冲突在经脉中爆发!每一种能量都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排斥力,与林渊残存的肉身和命元发生着激烈的对抗!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体内疯狂攒刺!皮肤表面那些暗金烙印上的幽蓝裂纹,在能量冲击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彻底崩碎,连带着他的身体一起化为尘埃!
但痛苦过后,那缕暗金命元,竟真的在这种狂暴的掠夺与炼化中,极其微弱地…壮大了一丝!虽然依旧浑浊,颜色更加深沉,混合了墨绿的毒瘴与灰黑的死气,却真真切切地变得凝练了一些!它所过之处,那被泥浆侵蚀、濒临坏死的伤口边缘,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麻痒感——那是毁灭边缘极其缓慢、极其艰难的自我修复!
以毒攻毒!以污秽为薪!在这绝死之地,《斩命诀》凶戾的本质,展现得淋漓尽致!每一次炼化,都是对身体的酷刑,却也是维系生命、淬炼命元的唯一途径!
时间在无边的痛苦与缓慢的掠夺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一天。
林渊紧闭的眼皮,在冰冷的泥浆中,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丝微弱的光芒,刺破了沉沦的黑暗。不是视觉,而是灵魂深处那缕暗金命元壮大后,对自身生命气息流动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所带来的“内视”。
他“看”到了自己残破不堪的躯体。骨骼多处断裂,肌肉纤维撕裂,内脏布满裂痕,被暗金、墨绿、灰黑交织的浑浊命元艰难地包裹、浸润着。皮肤下的命印烙印如同活体的荆棘王冠,深深勒入血肉骨骼,烙印之上的幽蓝裂纹如同干涸的河床,黯淡无光。灵魂深处那道巨大的命印裂痕,依旧是一片死寂的断崖,只有核心缺口处那一丝流淌的暗金命元,证明着生命之火尚未熄灭。
代价惨重…但…还活着…
一丝微弱的意念,如同火星,在冰冷的意识深处重新点燃。
活下去…
不能死…
林远山…娘…玉佩…斩命…
破碎的执念如同拼图,一点点重新凝聚。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无边的痛苦和虚弱。
他尝试着,极其艰难地,调动那缕新生的、浑浊的暗金命元。不再是本能地被动吞噬,而是带着一丝微弱意志的引导。
嗡…
命元在残破的经脉中极其滞涩地流动起来,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转动。所过之处,剧痛加剧,却也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感和对身体的掌控力。
他动了动深陷泥沼的手指。冰冷的泥浆如同铁箍。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耗尽力气,牵动全身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咬着牙,用意志对抗着身体的哀鸣,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试图将身体从这致命的泥沼中…出!
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如同深陷流沙的旅人,每一次挣扎都可能陷得更深。冰冷的泥浆疯狂地吸吮着他的身体,试图将他彻底拖入地底的黑暗。皮肤被剧毒的泥浆腐蚀,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后背的伤口在挤压下再次崩裂,暗金色的血液混合着墨绿的毒浆渗出。
“嗬…嗬…”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喘息,被泥浆堵在喉咙里,变成气泡翻滚的闷响。
不知挣扎了多久,当林渊终于将上半身艰难地从泥沼中拔出,后背倚靠在一块半埋在泥浆里的冰冷兽骨上时,他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剥皮拆骨的酷刑。浑身沾满腥臭的黑色淤泥,的皮肤被腐蚀得通红溃烂,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有那双在淤泥和血污中睁开的眼睛,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两簇微弱却异常冰冷的火焰。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腐臭和毒瘴气息,灼烧着脆弱的肺叶。视线极其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周围是更加浓稠、几乎凝成墨绿色的毒瘴,如同厚重的帷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泥沼,咕嘟咕嘟地冒着腐败的气泡。身边散落着巨大的、腐朽不堪的兽骨,如同巨兽的坟场。
这里…是真正的死地。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那块染血的碎玉残片,依旧死死嵌在血肉模糊的掌心。玉质冰冷,边缘锋利,却散发着一种奇异的、与这片死地隐隐呼应的微弱波动。
娘…您指引的路…就是这里吗?
就在这时!
咕噜噜…咕噜噜…
前方不远处,一片相对平静的墨绿色泥沼水面,毫无征兆地剧烈翻腾起来!大量的气泡疯狂涌出,带着更加浓郁的腐臭气息!平静的水面下,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林渊瞳孔骤缩!刚刚恢复一丝力气的身体瞬间绷紧!他死死盯着那片翻腾的水域,刚刚凝聚的微弱命元疯狂运转,灌注于双眼,试图穿透浓稠的毒瘴和浑浊的泥水!
感知被放大!他“看”到了!
水底深处,一条足有水桶粗细、通体覆盖着暗绿色粘稠淤泥、分不清头尾的、如同巨大腐烂蚯蚓般的生物,正缓缓从泥沼深处拱起!它庞大的身躯搅动着泥浆,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和强烈的腐蚀性灵压!其生命气息混乱而狂暴,带着沼泽深处特有的污秽与死寂,赫然达到了命息境高阶的程度!
沼泽毒蚯!枯骨林深处令人闻风丧胆的掠食者!潜伏于剧毒泥沼,以腐烂生物和误入的活物为食!
它显然是被林渊挣扎时散发的微弱生命气息和血腥味所吸引!
轰!
泥浆炸开!一条覆盖着厚重淤泥和锋利骨刺的巨大“口器”,如同深渊巨口,带着刺鼻的腥风和致命的腐蚀粘液,如同闪电般从翻腾的水面下猛扑而出!目标首指倚靠在兽骨上的林渊!
速度快得惊人!死亡的腥风瞬间扑面!
避无可避!
林渊眼中凶光爆射!求生的本能和一路积累的凶戾杀意瞬间压倒了所有虚弱和恐惧!他不再试图闪避这致命的扑击!反而在毒蚯口器临身的刹那,身体不退反进,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猛地向前扑出!
同时,他紧握碎玉的右手,狠狠刺出!目标并非毒蚯坚硬的骨刺口器,而是它那覆盖着粘稠淤泥、相对柔软的躯体侧面、一处生命气息流转相对“顺畅”的节点!
斩!
丹田内那缕浑浊的暗金命元瞬间被抽空大半!混合着《斩命诀》斩断一切的意志,化作一道无形却带着致命腐蚀性的锋刃,狠狠斩向那处命轨节点!
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种如同毒蛇咬断筋络的轻微“嗤”声!
那凶悍扑来的沼泽毒蚯,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猛地一僵!它那混乱狂暴的生命气息瞬间中断、紊乱!如同被瞬间抽走了主心骨,巨大的口器失去了准头和力量,擦着林渊的身体狠狠砸在他身后的泥沼里,溅起漫天腥臭的泥浆!
毒蚯庞大的身躯在泥沼中疯狂扭动、翻滚,发出无声的嘶鸣,掀起滔天的泥浪!它被“斩”中的部位,暗绿色的淤泥瞬间变得灰败,如同被强酸腐蚀,伤口处冒出嗤嗤的白烟,流淌出墨绿色的腥臭体液!那混乱的生命气息急速衰退!
一击得手!林渊也因强行催动命元而眼前发黑,身体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兽骨上,又是一口暗金色的淤血喷出!灵魂深处那道沉寂的命印裂痕似乎被这强行催动刺激,边缘传来一丝细微却清晰的灼痛!
但他顾不上这些!毒蚯虽受重创,但并未死去!垂死的凶兽更加危险!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寻找那毒蚯的致命要害。然而——
呱——!!!
一声沉闷、嘶哑、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蛙鸣,毫无征兆地从这片墨绿色毒瘴沼泽的更深处,如同闷雷般滚滚传来!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诡异力量!林渊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刚刚凝聚的一丝命元瞬间变得无比滞涩!灵魂深处那道沉寂的命印裂痕,竟因为这声蛙鸣而微微震颤了一下!
与此同时,前方那片还在垂死挣扎、搅动泥浪的沼泽毒蚯,如同受到了最恐怖的惊吓,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疯狂,不再理会林渊,拼命地扭动着身躯,不顾一切地朝着远离蛙鸣声的方向钻入泥沼深处,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狼藉翻腾的泥浆和迅速扩散的墨绿色毒血!
林渊僵在原地,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兽骨,冷汗瞬间浸透了沾满淤泥的破烂衣衫。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粘稠、带着令人窒息的死亡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从沼泽深处那声蛙鸣传来的方向,缓缓弥漫开来!这威压远超之前的沼泽毒蚯,甚至隐隐超过了林莽那等命息境巅峰!带着一种古老、腐朽、仿佛沉睡了万载的恐怖气息!
枯骨沼泽深处…还有更恐怖的存在!被刚才的战斗…惊醒了!
林渊艰难地转动脖颈,望向那墨绿色毒瘴翻滚的深处。视线无法穿透,但那冰冷的死亡预感,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上他的心脏。
刚刚摆脱泥沼,重创毒蚯,喘息未定…更深的杀机,己然降临!
而就在此时,他那因突破命息境而变得异常敏锐的感知力,捕捉到了另一个方向——枯骨林外围,隐约传来的、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灵力波动!数量不少,正在快速移动、搜索!带着林家特有的功法和…冰冷的杀意!
林远山的追兵…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