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那个血红的“八”字,像刚烙上去一样灼烫。
苏映雪捂着胸口,指尖冰凉,冷汗浸透了内衫。
芸儿搀扶着她,两人深一脚浅一脚逃离了那片被绝望笼罩的贫民窟,身后“医仙娘娘”的呼喊声渐渐被雨声和哭声吞没。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救人计数,血色倒计时……
这根本不是恩赐,是诅咒!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这印记的来历!
回到侯府那个破败的小院,苏映雪立刻反锁了房门。
她扯开衣襟,对着模糊的铜镜仔细查看心口。那个“八”字殷红刺目,边缘似乎还带着细微的、如同血丝般蠕动的金线!她
尝试用沾了烈酒的布巾用力擦拭,皮肤都擦红了,印记却纹丝不动,反而因为刺激变得更加灼热。
“小姐,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芸儿看着那诡异的印记,吓得声音发颤。
“不知道。”
苏映雪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但肯定和苏月容那个疯子脱不了干系!”
她脑中飞快闪过那支暗藏食脑蛊卵的金簪,还有贫民窟里苏月容散播的“灾星”谣言。
这女人,手段一次比一次狠毒阴损!
她拿出那块被血水浸透的粗布,上面「皇陵…替身…」的血字依旧刺眼。
替身?
她和谁像?
萧执在暗桩密室最后看她的眼神,冰冷中带着震惊和……
一丝杀意?
这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芸儿,收拾东西,我们得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苏映雪当机立断。
侯府己非久留之地,苏月容随时可能发动更疯狂的报复,萧执那边更是深不可测的漩涡。
芸儿虽然害怕,但动作麻利,立刻开始打包仅有的几件破旧衣物和生母留下的针囊、笔记。
苏映雪则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装着血酿酒的精钢水壶用布层层裹好,又拿起桌上那支被挑光了“毒葡萄”、只剩下光秃秃金丝托架的金簪。
这东西是苏月容下毒的铁证,绝不能留给她销毁!
就在她将金簪塞入包袱的瞬间——
嗡!
腰间贴身悬挂的那枚铜钱,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无比!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近乎蛮横的吸力猛地从铜钱上传来,拉扯着她不由自主地转向西北方向!
“呃!”苏映雪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拽得一个趔趄,撞在桌角。
“小姐!”芸儿惊呼。
苏映雪稳住身形,惊疑不定地按住腰间滚烫的铜钱。
只见铜钱表面那道闪电状的金纹光芒大盛,一道极其凝聚、如同实质般的金色光束,猛地从金纹中心射出,穿透破旧的窗纸,首指侯府深处某个方向!
那光束如同激光笔射出的光点,在昏暗的雨幕中清晰无比地凝聚在远处一片巍峨森严的殿宇轮廓上——
侯府祠堂的方向!
光束的尽头,更有一个小小的金色箭头疯狂闪烁,箭头所指,赫然是祠堂最高处供奉先祖牌位的正殿!
铜钱引路!
指向祠堂?
它感应到了什么?
是生母留下的线索,还是……
与那“替身”有关的秘密?
苏映雪的心脏狂跳起来。
赵嬷嬷临死血书提到“皇陵”,铜钱此刻又指向祠堂……
这两者之间必有联系!
“走!去祠堂!”
苏映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离开之前,她必须去那里看看!
这是最后的机会!
与此同时,侯府祠堂。
厚重的朱漆大门紧闭,隔绝了外面淅沥的雨声。
偌大的祠堂内烛火通明,一排排黑沉沉的祖宗牌位在跳动的烛光下投下长长的、摇曳不定的阴影,显得格外阴森肃穆。
周氏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紫檀木供桌前,脸色在烛光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甚至有些扭曲。
她手里死死攥着一卷泛黄发脆的族谱,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页里。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族谱上某一页,那里清晰地记载着“秦韶衣”的名字,以及她嫁入侯府的时间、诞下苏映雪的记录!
“秦韶衣…贱人!死了也不安生!”
周氏从牙缝里挤出恶毒的诅咒,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恨意和恐惧。
苏映雪那个小贱人越来越邪门,不仅没被毒死,反而攀上了靖王!
还有那块染血的粗布…
赵嬷嬷那个老虔婆,临死前到底写了什么?!
“皇陵…替身…”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日夜难安!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尤其是不能落到苏映雪或者靖王手里!
必须毁掉!
把所有痕迹都抹掉!
周氏猛地转身,冲到供桌旁一个巨大的青铜火盆前。
火盆里,上好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散发出灼人的热浪。
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卷承载着秦韶衣存在痕迹的族谱,狠狠地、整个儿地按进了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中!
“呼——!”
干燥的纸页遇火即燃!
橘红色的火焰猛地窜起,贪婪地吞噬着泛黄的纸张,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火光瞬间照亮了周氏那张因疯狂和快意而扭曲的脸。
“烧!烧干净!把你的贱骨头和你那小贱种一起烧成灰!永世不得超生!”周氏嘶哑地低吼着,看着族谱在火焰中迅速卷曲、焦黑、化为飞灰。
火光跳跃,映得她脸上溃烂的伤疤更加狰狞。
就在这时——
“轰隆!”
祠堂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雨幕,紧随而来的惊雷在头顶炸响!
震得整个祠堂都嗡嗡作响!
巨大的雷声中,祠堂正殿一根支撑着沉重藻井的巨大梁柱,似乎被这天地之威撼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
紧接着,一块早己被虫蛀朽坏、又被火焰高温炙烤的沉重横梁,竟轰然断裂,带着千钧之势,裹挟着火星和烟尘,朝着下方疯狂焚烧族谱的周氏和她面前的火盆,狠狠砸落下来!
“啊——!”周氏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躲避,却被脚下的蒲团绊倒,重重摔倒在地!
轰!!!
沉重的断梁狠狠砸在巨大的青铜火盆上!
“哐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坚硬的青铜火盆竟被硬生生砸得扭曲变形!
盆中烧得通红的炭火和尚未燃尽的族谱残片被巨大的冲击力猛地掀飞!
无数燃烧的火炭如同流星火雨般西散飞溅!
“啊!我的脸!”
周氏只来得及护住头脸,手臂和后背瞬间被数块滚烫的火炭击中,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和凄厉的惨叫同时响起!
燃烧的族谱残片如同带着怨念的火蝶,在祠堂内飞舞、坠落。
其中一片燃烧着的残页,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供桌下方一个被梁柱倒塌震开、平日里被厚重桌帷遮掩的角落暗格里!
暗格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被这燃烧的残页引燃,瞬间腾起一股带着异样气味的青烟!
混乱中,周氏强忍着剧痛,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这片火海。
就在她挣扎着抬起头,目光扫过那片燃烧的暗格时——
火光!
跳跃的、橘红色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暗格里那半截被引燃的东西!
那是一个……
半个巴掌大小的、青瓷质地的药瓶!
瓶身被熏得漆黑,但瓶底一处未被完全烧毁的地方,一个极其繁复精美的印记在火光下骤然显现——一只展翅欲飞、线条凌厉的鎏金凤凰!
与她当初命赵嬷嬷毒杀苏映雪所用的毒瓶底部的印记,一模一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就在这半枚凤凰毒瓶旁边,似乎还有一幅被烧得只剩一小半的卷轴残片!
残片上,用极其细腻的工笔勾勒着一个女子的半身像!
那女子侧着脸,只能看到小半张面容。
但就是这小半张脸,那眉眼轮廓,那挺秀的鼻梁,那紧抿的、带着一丝倔强弧度的唇……
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竟与苏映雪此刻那沾着血污和泥泞、正推开祠堂沉重木门闯入的侧脸……
重合了七八分!
周氏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
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指着那火光中的残像,又指向门口闯进来的苏映雪,想要尖叫,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苏映雪一脚踹开祠堂大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地狱般的景象:浓烟滚滚,火星西溅,扭曲变形的火盆,倒塌的梁柱,满地狼藉的炭火和燃烧的纸屑,以及在地上痛苦翻滚、后背冒着青烟的周氏!
她的目光瞬间被供桌下暗格里那跳跃的火光吸引!
看到了那半枚在火光中显现的凤凰毒瓶!
更看到了那幅被火焰吞噬、却顽强显露出女子半身像的残卷!
虽然只看到小半张脸,但那熟悉的眉眼轮廓……
像她自己?
不!
更像她记忆深处,生母秦韶衣模糊的容颜!
也像……
供奉在皇室宗庙中那幅元后画像给人的感觉!
火光跳跃,毒瓶上的凤凰徽记,残卷上与自己酷似的女子画像……
还有周氏那见了鬼般惊恐扭曲的表情……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碰撞!
苏映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周氏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声音嘶哑冰冷,带着滔天的恨意和质问:
“告诉我!我娘——秦韶衣——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