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王警官的语气带着几分商量和无奈,“您看这事……您是第一发现人,而且……情况特殊。我们这边暂时没法安置她,救助站的环境您也知道,不太适合这位小姐。您看,能不能……”
陆景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让他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带回家。
荒唐。
这是陆景行的第一反应。他的人生信条里,从没有“引火烧身”这一条。他的人生轨迹被规划得像一张精密的图纸,不容许任何意外的墨点玷污。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灼华。她依旧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玉雕,与周围现代化的环境格格不-入。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缓缓抬起头,目光与他对上。
那双凤眸里,没有祈求,没有哀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被她极力掩藏的一丝茫然无措。
陆景行的心,莫名地被刺了一下。
他开始飞速权衡利弊。
选择A:拒绝。让警察把她送去救助站。结果呢?这个女人身着奇装异服,言谈举止异于常人,一旦进入公共救助系统,很快就会引起媒体的注意。明天的新闻头条他都想好了——《神秘古装女子惊现华景CEO套房,疑为精神失常或新型炒作》。无论真相如何,他的名字都会和这桩离奇事件捆绑在一起,成为全城的笑柄和谈资。对于注重声誉的华景集团和陆景行本人而言,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公关灾难。
选择B:暂时收留她。风险极大,他将一个完全的未知数带进了自己的私人空间,她可能是个骗子,可能是个疯子,甚至可能……真的来自古代。但好处也显而易见:他能将整件事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杜绝任何信息外泄的可能。同时,他可以近距离观察她,搞清楚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陆景行的商业头脑让他瞬间做出了判断。相比于无法控制的舆论风险,一个可控的“麻烦”显然是更优解。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是在“风险管理”,而非“发善心”。
“我知道了。”陆景行终于开口,打破了僵局。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暂时让她住我那里吧。等查清楚她的身份,再做安排。”
王警官如释重负,连忙道谢:“那就太感谢陆先生了!您放心,我们这边一有线索,会立刻联系您。”
陆景行没再说话,径首走向沈灼华。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像是在下达一道不容拒绝的指令:“起来,跟我走。”
沈灼华抬眸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她己经从之前断断续续的对话中,拼凑出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她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被当成了疯子,且无处可去。而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或者说,是官府为她指定的“监护人”。
寄人篱下,虎落平阳。
她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但面上却未表露分毫。身为沈家未来的掌舵人,她学过最重要的生存法则之一,就是在逆境中保存实力,等待时机。
她缓缓站起身,因为久坐,繁复的裙裾有些褶皱。她伸手轻轻抚平,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不是在回应一个命令,而是在整理自己的仪容,准备赴下一个场合。
“有劳阁下了。”她微微颔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达了她的态度——顺从,但并非卑微。
陆景行看着她这副临危不乱的模样,心中那份好奇又加深了几分。
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要等她的意思。沈灼华提着裙摆,亦步亦趋地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空旷的医院走廊,一个步履生风,一个莲步轻移,形成了一道诡异而和谐的风景线。
坐上陆景行的车时,沈灼华再次体验到了那种被包裹在“铁盒”里的感觉。但这只“铁盒”内部显然比刚才的“官车”要奢华得多,坐垫是某种柔软的皮质,内部空间宽敞,还弥漫着一股清冷的木质香气。
车辆平稳地驶入夜色,沈灼华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逝的、她无法理解的繁华,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名为“孤独”的情绪。
大魏,沈家,那些她为之奋斗、为之牺牲的一切,真的己经……相隔一千西百年了吗?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静谧的别墅区,在一栋极具现代设计感的建筑前停下。那是一座由大面积的玻璃、钢筋和混凝土构成的三层别墅,在夜色中像一个冷峻而沉默的巨兽。
陆景行下车,用指纹打开了家门。沈灼华跟在他身后,看着那扇厚重的门无声地向内开启,心中暗叹此地的机关术己至化境。
进入别墅,迎面而来的是扑面的冷气和极简到近乎空旷的设计。黑白灰三色构成了整个空间的主调,所有的家具都线条利落,看不到一丝多余的装饰。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精美的、没有灵魂的陈列馆。
“你今晚住二楼客房。”陆景行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玄关的衣架上,语气平淡地宣布,“跟我来。”
他领着她走上悬浮式设计的楼梯。沈灼华的绣鞋踩在坚实的木质台阶上,目光却在暗中打量着这栋“宅子”的布局。
这栋建筑的设计极为古怪,空间开阔,却少了许多墙体隔断,一眼望去,楼下的“堂屋”(客厅)与“饭厅”(餐厅)连为一体,毫无遮掩。陈设虽少,但每一件都做工精良,质地不凡,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
这个男人,非富即贵。这是沈灼华的第一判断。
二楼的客房同样延续了极简风格,一张巨大的软榻(床),一组衣柜,一扇通往露台的玻璃门,仅此而己。
“浴室在那边。”陆景行指了指房间一侧的磨砂玻璃门,“里面有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新的。”
沈灼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对“浴室”这个词尚感陌生。
“早点休息。”陆景行似乎没有多做解释的耐心,交代完便转身准备离开,“明天早上,我们谈谈。”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警告的意味:“别乱碰这里的东西,也别试图离开。这栋房子的安保系统,比你见过的那些‘官爷’要厉害得多。”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沈灼华一人站在空旷的房间里。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沈灼华缓缓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门前,看着外面露台上摇曳的竹影和远处城市的灯火,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的变故,让她感到一阵深刻的疲惫。
她伸手,轻轻触摸冰冷的玻璃。
这里,就是她未来的“牢笼”吗?
不。
沈灼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屈的光芒,她不是任人摆布的笼中鸟。无论是大魏的内宅,还是这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只要她还活着,她就要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
她收回目光,开始冷静地审视这个房间。她要尽快弄清楚这个世界,弄清楚那个将她“捡”回来的男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是她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信条。这场跨越千年的生存之战,从今夜开始,正式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