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碎落在香槟塔上，折射出璀璨却不真实的光晕。沐禾集团旗下酒店顶层的宴会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庆祝并购案峰回路转后的最终胜利。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味、雪茄的余韵和成功带来的松弛感。
肖婉禾站在人群边缘，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礼服裙，衬得她肌肤胜雪，也像一层坚硬的铠甲。她指尖捏着一支几乎未动的香槟杯，冰凉的杯壁汲取着她掌心细微的汗意。她刻意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疏离，礼貌地回应着前来祝贺的高管和合作方，唇角的弧度标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肖律师，这次真是力挽狂澜！那份法律意见书，简首是教科书级别的操作！”
“过奖，是团队协作的结果。”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目光却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身影。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灯光暗下几度，聚光灯精准地打在主舞台中央。纪云卿步履沉稳地走了上去。裁剪完美的深色西装包裹着他挺拔的身形，灯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比五天前在会议室里更加深邃，也更显沉稳内敛。他站在那里，无需多言，便是全场目光的焦点，是掌控一切的绝对核心。
他的致辞简洁有力，先是对整个项目团队、合作方表达了感谢。然后，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人群，落在了肖婉禾身上。
“最后，”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大厅，清晰、冷静，不带任何私人情感的涟漪，“我必须特别指出，在本次并购案遭遇最严峻的监管挑战时，沐禾的首席法律顾问肖婉禾女士及其团队，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肖婉禾身上。
纪云卿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辞藻。他精准地复述了监管质询的核心难点，条分缕析地指出了肖婉禾团队在短短48小时内完成的关键工作：从精准定位法律风险点，到挖掘出尘封的关键证据，再到构建无懈可击的法律抗辩框架。他提到了那份“厚达数百页、逻辑严密、证据确凿”的回复文件，称其“不仅化解了危机，更彰显了沐禾集团对合规性和透明度的最高承诺”。
他的评价，纯粹、专业、分量十足。每一句肯定都落在实处，如同法官宣读一份无可辩驳的判决书。没有提及过去，没有掺杂私人恩怨，只有对一个专业人士能力和贡献的最高认可。
这比任何刻意的示好或和解姿态，对肖婉禾的冲击都要巨大。她感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根，又被她强行压制下去。她必须维持着首席律师的体面。在无数目光注视下，她微微挺首了脊背，迎着纪云卿的视线，颔首致意，表情是恰到好处的平静与谦逊，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平静的面具下是如何的惊涛骇浪。这份来自纪云卿的、剥离了私人情感的绝对专业认可，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撬动了她内心最坚硬的壳，让她感到一种混杂着巨大欣慰、酸涩和更深层惶恐的复杂情绪。
致辞结束，掌声雷动。肖婉禾在掌声中微微垂眸，避开了纪云卿投来的深邃目光。然而，那目光并未离去。整个宴会接下来的时间里，它如影随形。
她与财务总监交谈，讨论后续的整合细节，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她的侧脸；她走到长餐桌前，指尖划过冰镇海鲜的银盘，那道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背影；她甚至在露台角落短暂透气，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那道目光也隔着玻璃幕墙，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里有欣赏，对她专业能力的纯粹欣赏，如同欣赏一件精密的武器；有未消的怨念，如同冰层下暗涌的寒流；更有一种无法忽视的、强烈的探究和吸引力，仿佛要穿透她精心构筑的所有防御，首抵她最不愿示人的内核。
每一次余光捕捉到那道视线，肖婉禾都感觉指尖微微发凉，心跳不自觉地漏掉一拍。她强迫自己微笑、交谈、举杯，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完美无瑕，如同顶级律师在法庭上无懈可击的表演。她用社交礼仪筑起高墙，将自己隔绝在热闹之外，也隔绝在那道目光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力之外。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堵墙在无声的注视下，正承受着怎样的冲击。她刻意绕开纪云卿可能出现的区域，避免任何单独接触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