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唐宛便挎着鼓鼓囊囊的布包出了门。她特意换了身最朴素的衣裳,头发挽成农村妇女常见的发髻,脸上还抹了点灶灰。
西街的老槐树下己经聚集了十几个人,大家默契地保持着距离,各自在地上铺开货物。唐宛找了个靠边的位置蹲下,小心地展开包袱皮——三张上好的兔皮和一小筐空间里摘的苹果。
"兔皮怎么卖?"一个裹着头巾的妇女凑过来问。
"灰兔皮五块,白兔皮六块。"唐宛压低声音回答。
妇女撇撇嘴:"太贵了,供销社才卖西块。"
"大姐您摸摸这毛色,"唐宛不慌不忙地抖开兔皮,"供销社的可没这么完整,我这连个破洞都没有。"
妇女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掏钱买下了那张白兔皮。开张后,陆续又有几个人来问价,不到一小时,三张兔皮就全卖出去了。唐宛数着到手的十六块钱,心里踏实了不少——这相当于她大半个月工资了。
"姑娘,这苹果怎么卖?"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唐宛抬头,看见一位约莫六十多岁的老者,穿着罕见的呢子大衣,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拐杖,一看就不是普通老百姓。
"三块钱一个。"唐宛报了个比市场价略高的数。
老者蹲下身,拿起一个苹果仔细端详:"这苹果...不像是本地产的。"
唐宛心头一跳。这些苹果确实不普通,是她在空间里用灵泉水浇灌长大的,个头比寻常苹果大了一圈,表皮红润透亮,散发着的果香。
"是...是亲戚从外地捎来的。"唐宛含糊地回答。
老者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苹果,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甜而不腻,汁水,好果子!"他三两口吃完,意犹未尽地擦了擦手,"姑娘,你家里还有这样的水果吗?"
唐宛谨慎地摇头:"就这些了。"
"可惜了。"老者叹了口气,忽然压低声音,"那你有没有门路弄到精米细面?我老伴身子骨弱,医生嘱咐要吃些精细的粮食。"
唐宛心头一动,空间里可有不少的米面粮油。"现在精米细面可不好弄..."唐宛试探着说。
老者从内兜掏出一个小本子,撕下一页写了几个字:"我姓周,如果有货,可以到这个地址找我。价格好商量,关键是品质要好。"他将纸条递给唐宛。
唐宛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城东的地址,字迹工整有力。"我留意看看,但不保证..."
"理解,理解。"周老和蔼地笑笑,掏出钱买下了剩下的苹果,"这些我全要了。"
交易完毕,周老拎着苹果离开,背影挺拔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唐宛小心地将纸条收好,迅速收拾摊子离开了黑市。
回到家属院,唐宛把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压在写字台的玻璃下。夜里躺在床上,她望着窗外的月光,手指无意识地着口袋,周老那句“老伴身子骨弱”总在耳边打转。
空间里的精米细面堆在竹架上,白得晃眼。那是她用灵泉水灌溉的稻麦磨出来的,蒸出的饭香能飘满半条街。犹豫了三天,唐宛终是从空间里舀了五斤精米、三斤白面,用粗布口袋仔细装了,又裹上一层旧麻袋。
周六清晨,她换了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背着粮食往城东走。周老给的地址在一条安静的胡同里,灰墙黛瓦,门口挂着褪色的红灯笼。唐宛深吸口气,轻轻叩了叩铜环。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周老那双清亮的眼睛。看清是她,老人连忙把门拉开:“是你啊,快进来。”
院里栽着棵石榴树,枝桠上还挂着去年的干石榴。周老接过她背上的麻袋,掂量了掂量,眼睛笑成了月牙:“看这分量,姑娘是个实在人。”
“您先看看成色。”唐宛站在廊下,看着他解开麻袋。粗布口袋一打开,雪白雪白的米面透着莹润的光,周老捻起一撮米凑到鼻尖闻了闻,猛地抬头看她:“这米……是新碾的?”
“前阵子托乡下亲戚碾的。”唐宛避开他的目光,盯着地上的青砖缝,“说比粮站的细些,适合熬粥。”
周老没再追问,转身往堂屋走:“进来坐,我让老伴给你沏壶新茶。”他的乌木拐杖敲在青石板上,笃笃的声响里,唐宛忽然觉得,这趟没白来。
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个青瓷茶壶,周老刚掀开壶盖,里屋就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一位穿着月白布衫的老妇人扶着门框出来,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鬓角虽染了霜色,眉眼间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精致。
“这就是送粮食来的唐姑娘?”她声音温软,手里还攥着块没绣完的帕子,针脚细密得像模子印的。
“这是我老伴。”周老笑着介绍,又转向妇人,“这是唐宛姑娘,人实在得很。”
唐宛刚要开口,周阿姨己上前拉住她的手,掌心温凉却有力:“难为你跑这一趟,外头风大吧?”她指的是墙角的藤椅,“坐这儿晒晒太阳,比屋里暖和。”
周老在一旁拆着粗布口袋,精米滚出来时,周阿姨忽然“呀”了一声:“这米跟那年在苏州老宅吃的一样,粒粒儿都带着透亮劲儿。”
“你呀,总惦记着过去。”周老摇摇头,却从橱柜里翻出个黄铜升子,小心翼翼地舀了半升米,“惟生,你还记得?”周阿姨忽然转向唐宛,“他本名周惟生,以前在京省大学教古籍的,满架子的书,后来啊……”她话音轻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
周老接过话头,往炉膛里添了块炭:“五八年调去云省支援,本想带着她安安稳稳教书,没成想赶上运动。她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小姐,打小没干过粗活,偏要跟着我去山里开荒,冻土硬得能硌掉指甲,她硬是咬着牙刨了三年地。”
唐宛看着周阿姨微驼的脊背,忽然明白那温润的气质里藏着的韧劲。
“平反回来时,她胃就垮了。”周老拿起块白面凑近灯光,“医生说只能吃细粮,可市面上的精米总带着点陈味。”他忽然笑起来,“昨天我用你送的苹果炖了盅甜汤,她竟喝了小半碗,是这半年来最多的一次。”
周阿姨嗔怪地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我去烧壶新水,唐姑娘尝尝我们的茶,平时惟生可宝贝得很。”
唐宛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周老手里泛着莹光的米面,忽然觉得这粗布口袋里装着的,不只是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