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三年,寒冬凛冽,那一场初雪,仿佛是上苍悲悯的泪滴,裹着血沫,纷纷扬扬地落在幽州城头。城墙上的旗帜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发出尖锐的呼啸,似是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与无情。尚奕站在城头,寒风如刀割般划过他的脸庞,他的手紧紧攥着那支发簪,指节早己泛白,骨节处甚至隐隐透出青白色。簪尾新淬的“汴梁”二字,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如同一把尖锐的针,刺痛着他的掌心,也刺痛着他的心。 他极目远眺,望着南线溃退的北汉残军,那些士兵们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在雪地里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喊杀声、哀嚎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曲悲惨的乐章。尚奕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他忽然明白,在这乱世棋局里,自己不过是枚过河卒子,只能一往无前,无法回头,任人摆布,身不由己。 此时,韩熙载的马车缓缓驶来,车轮碾过冻硬的尸骸,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尸骸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肢体残缺,有的面目狰狞,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凄惨。车帘掀开时,一个五花大绑的契丹萨满被扔了出来,他的嘴里还在念念有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诡异和不甘。“此人在汴梁永昌坊施蛊。”南唐使臣掸去貂裘上的冰碴,声音低沉而冷漠,“贵妹的耳坠,便是在他祭坛寻得。” 尚奕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他迅速抽出匕首,抵住萨满的喉头。刀锋触及萨满的皮肤时,却触到一团蠕动的硬物。他眉头一皱,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猛地挑开萨满的皮肉,只见铁线虫拼成的舆图赫然呈现,竟是汴梁宫城水脉。尚奕的心中一惊,他深知这舆图的重要性,这正是历史上赵匡胤陈桥兵变后,突袭汴梁的密道。 腊月十六,滹沱河的冰面开始裂开蛛网纹,仿佛是大地的裂痕,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灾难。尚奕站在新制的冰橇战车上,神情凝重。他看着三百死士用狼皮裹住铁甲,那些狼皮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仿佛带着狼的野性和不屈。刘承祐忽然扑到冰面倾听,他的耳朵紧紧贴在冰面上,神情专注。“阿兄,冰下有马蹄声!”他大声喊道,声音在寂静的冰面上回荡。 众人闻言,立刻紧张起来。凿开的冰窟里,浮出一个个契丹水鬼,他们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羊皮囊中竟塞满泡发的毒麦。尚奕的陌刀一挥,寒光闪过,斩断了皮囊。然而,浑浊的河水己泛着诡异的暗红,那是他在新城县见过的血粟变异菌,此刻正随暗流侵蚀南岸良田。这种病菌一旦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南岸流民抢收毒麦!”张五郎纵马掠过冰面,马腹插着一支雕翎箭,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尚奕反手拔出箭矢,箭簇上的“殿前司”官印让他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后周禁军制式,难道后周禁军也参与了这场阴谋?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愤怒。 正月初一,幽州城弥漫着艾草的苦味,那是人们为了驱赶瘟疫和邪气而燃起的艾草。尚奕在晋祠地宫架起三十六口丹炉,按照《千金翼方》的记载,仔细地熬制解药。地宫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火焰在丹炉中跳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琉璃瓶中培养的菌丝突然爆裂,溅出的汁液竟腐蚀了青铜秤砣,发出滋滋的声响。尚奕的眉头紧锁,心中十分焦急。 “以毒攻毒。”韩熙载捧着南唐国书出现,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江宁送来三百石雄黄,换将军的火龙车图纸。”尚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碾碎雄黄细末撒入丹炉。腾起的青烟中,浮现出妹妹的虚影,她正被铁链锁在汴梁城楼,脚下堆积着焚烧殆尽的《禁屠令》。妹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尚奕的心仿佛被刀割一般。 正月十五,北汉使臣叩关。刘崇的亲笔血书字字泣泪,上面写着:“契丹焚我晋阳宫,乞将军借道伐虏。”尚奕抚过书页边缘的齿痕,这正是妹妹幼时啃咬书卷的习惯。他的心中一阵刺痛,仿佛看到了妹妹小时候天真可爱的模样。 当夜子时,斥候带回染血的襁褓。尚奕的手微微颤抖着,解开襁褓时,浑身剧震。里面裹着的不是婴儿,而是半截焦黑的《同光起居注》,残页上的咬痕与血书严丝合扣。尚奕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悲痛,他知道这是敌人的阴谋,他们在逼自己出城。 “他们在逼你出城。”赵铁枪旧部王彦章闷声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忧虑。“将军若去汴梁,幽州必破。”尚奕沉默了片刻,然后将残卷投入火盆。火光中,浮现出潦草暗文:“二月初二,龙抬头,汴梁南薰门。” 二月初一,尚奕率五百精骑星夜南下。新制的马蹄铁裹着麻布,在官道上踏出闷响。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仿佛是一首悲壮的战歌。行至保州地界时,刘承祐突然抽搐落马,耳尖铜铃碎成齑粉。他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地龙说...说前面有铁棺材!” 黎明前的黑松林里,三十具铁棺森然列阵。铁棺上布满了铁锈和灰尘,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息。尚奕的陌刀一挥,劈开棺盖,腐臭气息中跃出契丹僵尸。这些僵尸正是被铅汞炼化的汉民矿奴,关节处钉满淬毒钢钉。他们的动作僵硬而迟缓,但却力大无穷,让人不寒而栗。 “结鱼鳞阵!”尚奕厉喝一声,声音在黑松林里回荡。五百骑瞬间变阵,马槊如林刺向尸群。混战中,一具僵尸突然扯下面甲,竟是三年前战死的赵铁枪。尚奕的陌刀悬在故人眉心,刀身映出自己扭曲的面容。他的心中一阵悲痛和犹豫,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二月二,汴梁南薰门。尚奕孤身立于瓮城,看着城楼旗杆上悬挂的妹妹。她右耳的残缺处系着银铃,在朔风中叮当作响,那是母亲临终前给女儿戴上的长命锁。尚奕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愤怒,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妹妹救下来。 “李将军别来无恙?”城头传来熟悉的笑声。韩熙载绛紫官袍外罩着契丹狼皮大氅,手中把玩的正是南唐国玺。“今日用令妹换幽州,这笔买卖可还公道?”尚奕的心中一阵愤怒,他知道这是敌人的阴谋,但为了妹妹,他不得不冒险一试。 尚奕解下鱼鳞甲掷于护城河,冰面应声而裂。他赤脚踏上云梯时,忽然听见地底传来机括转动声,这分明是唐代攻城弩上弦的动静。他的心中一惊,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 “阿兄快走!”妹妹的尖叫撕破苍穹。尚奕旋身挥刀斩断云梯,却见瓮城闸口轰然坠落。五百契丹铁骑自地底密道涌出,马鞍旁皆悬着《禁屠令》残片。尚奕陷入了绝境,但他毫不畏惧,手持陌刀,奋勇杀敌。 三月三,幽州粮尽。王彦章带着最后三百老卒死守晋祠地宫,箭矢用尽后,他们以血代墨,在石壁刻满阵亡将士姓名。那些字迹歪歪扭扭,但却充满了悲壮和豪情。契丹重锤砸开宫门的刹那,地底突然传来轰鸣,尚奕埋设的猛火油柜轰然引爆,千年古刹化作冲天火柱。火光映红了天空,仿佛是一场末日的审判。 同日,汴梁天牢。尚奕的镣铐撞出火星,对面囚室里妹妹正用银铃在墙上刻字。借着狭窗微光,他看清那些歪斜字迹竟是现代简体:“活下去,改变历史。”尚奕的心中涌起一股希望和力量,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放弃,他要为了妹妹,为了国家,活下去,改变这乱世的命运。 西月初八,黄河桃花汛。赵匡胤的黄袍军攻破汴梁,却在皇城水门遭遇诡异抵抗。五百契丹僵尸守着座琉璃棺,棺中女子耳缺半块,手中紧攥着半卷《乙巳占》。尚奕的囚车经过汴河时,忽见妹妹的银镯浮在浊流中。他挣断镣铐跃入激流,抓住银镯的刹那,水中浮现出幽州焚城时的最后画面:刘承祐抱着浑天仪跃入火海,孩童最后的呐喊竟是“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五月端午,尚奕被押至陈桥驿。赵匡胤的黄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亲兵捧上的却是契丹狼头纛。“将军可知,这乱世本不该有英雄?”未来的宋太祖轻抚佩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威严。“幽州己焚,将军可愿为我大宋征西先锋?” 尚奕忽然大笑,笑声震落驿亭积尘。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烙印,那是守幽州时被契丹火箭所伤,焦痕竟天然形成华夏九州图。“赵点检可曾听过一句话?”尚奕撞向剑锋的瞬间,血溅黄袍,“崖山之后,犹有来人。” 黄河怒涛声中,他坠入激流的最后一瞥,看见对岸新发的麦苗刺破焦土,正是那年滹沱河畔试种的抗旱粟种,终究在灰烬中长成了。那一片片绿油油的麦苗,仿佛是希望的象征,预示着这片饱受战乱之苦的土地,终将迎来新的生机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