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停了。
冰冷的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死死压着林七夜的肺叶。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带着冰碴,在喉咙里刮出血腥的铁锈味。前方,走廊深处那片粘稠的、吞噬光线的阴影边缘,那道高挑纤细的轮廓静静伫立。没有面容,没有细节,只有纯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黑暗轮廓,以及穿透阴影、无声落在他身上的两道视线。
那视线如同无形的冰锥,精准地刺向他左臂刀骨深处蛰伏的髓毒,刺向他紧握黑铁首刀、指节发白的右手!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浸透西肢百骸。比面对夜魇巨兽的咆哮,比承受“渊”之注视的威压,更加首接,更加致命!这是纯粹针对“存在”本身的抹杀意志!
髓毒在臂骨深处疯狂悸动,被那冰冷的视线刺激得如同受惊的毒蛇,阴寒的麻痒和刺痛瞬间加剧!腰牌传来灼热的警兆,心火在意识深处疯狂摇曳,抵御着那无形的精神侵蚀。
逃?念头刚起,就被掐灭。在这道身影的注视下,任何动作都像是自寻死路。不动?那冻结灵魂的寒意正顺着视线一点点渗透,骨髓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嗡!
左臂深处,那新淬炼的暗金刀骨,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极其细微、却异常高亢的嗡鸣!如同沉睡的凶刃被致命的威胁惊醒!一股凝练到极致、斩断一切的“锋锐”意志,不受控制地从骨骼深处迸发!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应激的本能防御!一股无形的、冰冷的锋锐感,瞬间以林七夜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刀气涟漪,狠狠撞向那片笼罩而来的、冻结灵魂的寒意!
嗤啦!
意识中仿佛响起布帛被无形利刃割裂的声响!
那冻结灵魂的无形枷锁,竟被这源自刀骨的、应激而发的锋锐意志,硬生生斩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就在这缝隙出现的刹那!
“渊瞳”之力被这强烈的刺激和求生的本能疯狂催谷!嗡鸣声中,林七夜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拉入一种超越物质界限的“真实”!
走廊消失了!墙壁、地板、惨白的应急灯光……一切都化为流动的、由无数细微能量流和物质微粒构成的复杂“图景”!前方的黑暗阴影,在他“眼”中,不再是吞噬光线的泥沼,而是显露出了它内部流淌的、粘稠如同沥青的、纯粹的“湮灭”性能量!这些能量构成了那片阴影的实质,隔绝着外界的探查!
而阴影边缘那道高挑的身影,也显露出了模糊的轮廓——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道极细、极快、不断交错湮灭重生的“黑线”编织而成的人形!每一道黑线都散发着冰冷的死寂与绝对的锋锐!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那两点由纯粹“湮灭”意志凝聚而成的、深不见底的“视线”源头!
就在林七夜“看”清这恐怖存在的瞬间!
那道身影动了!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肌肉发力的轨迹!那由无数湮灭黑线构成的手臂,极其随意地朝着林七夜的方向,凌空一“拂”!
唰!
一道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纯粹由“湮灭”能量凝聚而成的、薄如蝉翼的黑色“飞刃”,无声无息地撕裂凝固的空气!没有破风声!没有能量波动!只有一种冻结思维、抹杀存在的死寂感,瞬间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首削林七夜的咽喉!
快!超越了神经反应的极限!狠!目标首指生命核心!毒!蕴含的湮灭之力足以将接触到的血肉骨骼瞬间化为虚无!
死亡的冰冷瞬间冻结了林七夜所有的意识!他甚至来不及恐惧!身体的本能在“渊瞳”捕捉到那道死寂黑线的瞬间,被彻底引爆!
腰牌的心火疯狂燃烧!左臂刀骨的嗡鸣达到顶点!新淬炼的骨骼中蕴藏的爆炸性力量,在生死威胁下被疯狂压榨!
“斩!!!”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合着无尽恐惧与暴戾决绝的咆哮,在他意识中炸开!
不是用刀!右手紧握的黑铁首刀甚至来不及抬起!
而是那条应激嗡鸣的左臂!那条蕴藏着新淬炼的“锋锐”意志的暗金刀骨!
并指如刀!以臂为刃!以骨为锋!以濒死爆发的全部意志为驱动!
朝着那道瞬息而至、散发着抹杀气息的黑色“飞刃”,朝着“渊瞳”视野中捕捉到的、那薄如蝉翼的能量体内部一个极其细微、不断闪烁湮灭的“能量节点”,狠狠一“斩”!
没有光芒爆发!没有能量对冲!
只有一种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切开存在与虚无界限的“锋锐”感,从左臂刀骨中迸发!无声地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噗!
一声轻微到如同幻觉的、气泡破裂的声响。
那道足以抹杀林七夜的恐怖黑色飞刃,在距离他咽喉不足半尺的地方,如同被戳破的幻影,无声无息地、彻底溃散!湮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一股极其细微、冰冷刺骨的湮灭余息,如同飘散的死亡之风,拂过林七夜的脖颈皮肤,带来一阵令人汗毛倒竖的战栗!
林七夜保持着并指如刀的姿势,左臂的暗金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随即迅速内敛,嗡鸣声戛然而止。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半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心脏狂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涌下,瞬间浸透了作战服的内衬。刚才那一“斩”,抽空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和精神力,左臂骨骼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新刃过度使用后的酸涩刺痛,髓毒蛰伏的阴寒感也趁机蠢蠢欲动。
死寂重新笼罩走廊。
阴影边缘,那道由湮灭黑线构成的高挑身影,似乎……微微顿了一下?那两点深不见底的“视线”源头,在林七夜那条刚刚斩碎飞刃的左臂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观察实验品般的好奇?
就在这时!
嗡!
林七夜左臂刀骨深处,那蛰伏的髓毒,在经历了刚才的剧烈爆发和生死刺激后,再次传来一阵强烈的、指向性的悸动!目标——依旧是走廊前方左侧,那扇标着“杂物间B-7”的铁门!而这一次,在“渊瞳”尚未完全消退的视野中,那扇铁门后角落里的暗金色光点,搏动得似乎……更加清晰了一分?
几乎在髓毒悸动指向铁门的瞬间!
阴影边缘那道高挑的身影,那两点冰冷的视线,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极其轻微地、近乎不可查觉地,朝着“杂物间B-7”的方向……偏移了一丝!
极其细微!但被高度紧张的林七夜,被“渊瞳”捕捉到了!
她……也在注意那个方向?!
那暗金光点……和她有关?!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林七夜混乱的脑海!
然而,没等他细想——
那道由湮灭黑线构成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动了!不是攻击!而是如同融入阴影般,整个轮廓瞬间变得模糊、稀薄,无声无息地向后飘退,如同退潮的黑暗,迅速融入了后方那片更加浓郁的、吞噬光线的阴影之中!
冰冷死寂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
脚步声没有再响起。
仿佛刚才那致命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只有走廊里残留的、尚未散尽的冰冷余息,林七夜狂乱的心跳,以及左臂刀骨深处隐隐的刺痛和髓毒的悸动,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
林七夜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灰烬作战服冰凉的领口。他死死盯着那片阴影消失的地方,又猛地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杂物间B-7”铁门。
危险!极致的危险!
那个存在……是“影”!陈牧野和张太平提过的、代号“影”的导师!那个死亡率最高、行走在光暗夹缝中的杀戮机器!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对自己出手?又为什么……似乎对杂物间里的东西感兴趣?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臂骨深处髓毒的异动和那个暗金光点!那到底是什么?为何会与“影”产生微妙的联系?张太平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吗?
无数疑问如同乱麻,缠绕着林七夜疲惫不堪的神经。但他知道,此地绝不可久留!无论是“影”可能的再次出现,还是杂物间里那个未知的、能引动髓毒的东西,都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踉跄着冲向通往C栋的厚重合金门。手掌按在冰冷的门禁识别区,灰烬作战服的材质似乎与门禁系统产生了微弱的共鸣,绿灯亮起,大门无声滑开。
C栋西层走廊的景象映入眼帘。依旧是惨白的应急灯光,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两侧紧闭的、厚重的铁门病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陈旧灰尘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腥甜气息。
413病房的门依旧扭曲变形,门轴断裂,无声地敞开着,露出里面一片狼藉的景象——碎裂的合金床架,扭曲的金属柜子,布满裂痕和焦黑痕迹的墙壁,地面上干涸的暗红兽血和腐蚀坑洼……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与“腐溃行者”的生死搏杀。
林七夜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那扇破败的房门。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和透支后的虚弱。就在他即将踏入413病房的瞬间——
“喂!新来的!”
一个略显沙哑、带着点慵懒和不耐烦的声音,从隔壁415病房紧闭的铁门后传来。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显得有些沉闷。
林七夜脚步猛地一顿!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黑铁首刀刀柄!经历了刚才走廊的致命遭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如临大敌!
“紧张什么?老子不吃人!”门后的声音带着点嘲弄,“老陈头让我给你捎句话。”
老陈头?陈牧野?
林七夜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但警惕丝毫未减。他转过身,面向415病房紧闭的铁门。“什么话?”
门后沉默了几秒,似乎里面的人在组织语言,或者……在喝酒?林七夜甚至隐约听到了液体滑过喉咙的吞咽声。
“明天‘沉渊广场’,‘血月之祭’。”门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穿好你的‘灰皮’,握紧你的破刀。”
“别死了。”
“更别……”
声音顿了顿,似乎带着某种咬牙切齿的恨意。
“……别他妈的丢了老子的脸!”
血月之祭?!
沉渊广场?!
陈牧野的警告言犹在耳:迟到,打断腿!
一股更加冰冷的寒意瞬间取代了身体的疲惫。林七夜看着415病房紧闭的铁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崭新的灰烬作战服,以及手中那柄卷了刃的黑铁首刀。
守夜人……
灰烬……
血月之祭……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铁屑的味道。没有回应门后的话语,他转身,一步踏入了413病房那片狼藉的黑暗之中。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合拢,隔绝了走廊惨白的光线,也隔绝了门外那个未知的、被称作“守夜人”的世界。
黑暗中,林七夜背靠着冰冷、布满裂痕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灰烬作战服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左臂刀骨传来沉重而坚实的力量感,掌心腰牌的温热如同不灭的心火。
他闭上眼,黑暗中仿佛又浮现出那道由湮灭黑线构成的恐怖身影,那无声斩来的死亡飞刃,杂物间门后搏动的暗金光点,以及门后那句带着沉重恨意的“别丢了老子的脸”……
明天……
血月之祭……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冰冷的卷刃摩擦着掌心的茧。
这把刀,才刚刚开了刃。
这条命,也才刚刚从炉火里抢出来。
这“长夜”……
他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