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坊大门口口。
太阳初升,陈世美带着一家老小开始了第一天的出摊。
“状元饼”三个大字写在一块破门板上,旁边是由几块砖头搭起来的简易“灶台”,上面架着一口崭新的铁锅,锅底下,柴火噼啪作响,烧得正旺。
秦香莲穿着布衣,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两截白皙的小臂。
她动作麻利,揉面,擀开,抹上一点点的猪油和粗盐,手腕一抖,薄薄的面饼“啪”一声甩进滚油里。
“走过路过莫错过,新鲜出锅的‘状元饼’咯!”
“吃了咱的饼,文思如尿崩…哦不,文思如泉涌,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俩,童叟无欺,热乎管饱……”
陈世美大声的吆喝,一身半旧的儒衫沾满面粉,袖子也学他媳妇儿挽到了胳膊肘,露出还算结实的小臂。
脸上堆着营业性笑容,声音洪亮,唾沫星子横飞。
他一边吆喝,一边麻利地用油纸包着烫手的饼。
那架势活脱脱一个被读书耽误了百年的市井小贩,什么读书人的清高,什么状元的矜持。
在老婆孩子热炕头面前都是浮云,生存才是第一奥义。
秦香莲负责烙,陈世美负责卖,老母亲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负责看管着冬哥和春妹。
“快看快看,那不是是被革了功名的陈状元和他媳妇儿?”
“啧啧,堂堂状元公咋就在这儿支摊卖饼了,可怜见的…”
“可怜啥?人家这叫有骨气,为了发妻,连公主都不要了,硬气!”
“听说这饼就叫‘状元饼’,沾沾文气,给俺家那不成器的小子买俩去。”
很快饼摊前就聚满了人群,好奇的,同情的,看热闹的,慢慢围拢过来,一片议论纷纷。
“给我来两个!”
“我要仨,带给我家那口子尝尝!”
“陈状元,给我签个名儿吧,就签这油纸上,我明年参加科举,沾沾你的文气。”一个穿着长衫,明显是寒门士子的年轻人,激动地递过饼和一支秃毛笔。
陈世美咧嘴一笑,豪气干云:
“签!沾了咱饼的文气,保管兄台高中!” 大笔一挥,“金榜题名”西个大字落在油纸上,那士子喜得道谢连连。
生意,比预想中还要火爆。
平安坊本就是东京城的“贫民窟”,住的都是底层小民,贩夫走卒。
三文钱一个的饼,虽不算便宜,但沾着“状元”的名头,带着一股子传奇色彩和市井英雄的味道。
再加上秦香莲那手绝活的烙饼技术,饼皮薄脆,内里松软咸香,带着恰到好处的猪油焦香,一口下去满嘴香。
这“状元饼”,瞬间成了平安坊乃至附近几条街巷的顶流网红小吃。
摊子前,从早到晚排着长队。
有穿着短打的苦力,有挎着菜篮的大婶,有穿着长衫的穷书生,甚至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穿着体面家丁服饰的人,疑似来自某些高门大院,替主子来尝鲜的。
秦香莲从早到晚几乎没首过腰,白皙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颊被灶火烤得红扑扑的。
累,是真累,但看着那渐渐装满的钱罐,看着丈夫吆喝时眉飞色舞的侧脸,看着婆婆和孩子脸上久违的安稳,她心里只有幸福知足。
陈世美更是干劲十足,吆喝声震天响,收钱找零动作麻利,还能抽空跟排队的大爷大妈唠几句嗑,逗逗小孩。
有大批士子前来支持,他还附赠几首诗词,把“顾客就是上帝”的理念贯彻得淋漓尽致。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陈世美开始盘算,等攒够了钱,先买一间体面的院子,给香莲买两只金镯子,给老母亲和孩子买漂亮衣服……
就在“状元饼”生意如火如荼的第三天上午,坊口的热闹被一阵粗暴的呵斥和马蹄声打断。
“让开,都让开,不长眼的东西!”
“滚蛋,谁让你们在这摆摊的,脏了侯爷的眼!”
几个穿着吏服,腰挎铁尺的衙役,凶神恶煞地分开人群,簇拥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华服锦袍的年轻公子哥儿,大摇大摆地停在了饼摊前。
那公子哥儿二十出头,面色虚浮,眼袋发青,正是庞太师的宝贝儿子,京城有名的纨绔恶霸——庞煜,庞小侯爷。
陈世美一抬眼,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晦气”!
冤家路窄啊,殿试上那场“斗诗”,他可是让这位小侯爷颜面扫地,装拉肚子才灰溜溜滚蛋的,这梁子结大了。
果然,庞煜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眼神恶狠狠的盯着陈世美。
当他的目光扫过旁边忙碌的秦香莲,尤其是她弯腰烙饼时,那粗布衣衫下无意间勾勒出的腰臀曲线时,眼中闪过一丝淫邪与嫉妒的阴光。
庞煜翻身下马,来到饼摊前踱了几步,讥讽目光停在陈世美身上,拔高声音阴阳怪气道:
“呦呵,这不是陈大状元吗,怎么就卖起饼了,金銮殿上的硬气呢,就用来吆喝卖饼了,在这么个地方摆摊,也不嫌丢人现眼?”
陈世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怒火在胸中翻腾,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火气,拱手道:
“原来是庞小侯爷,陈某如今白身一个,总要糊口,小本经营,混口饭吃,侯爷若无事,还请高抬贵手,莫要惊扰了街坊邻里。”
庞煜嗤笑一声,夸张地环顾西周,马鞭在空中甩了个响亮的鞭花:
“惊扰?你这破摊子杵在这儿,油烟冲天,污水横流,味道熏得爷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还有这些围着嗡嗡乱叫的穷酸刁民,吵得爷头疼,倒是把本侯爷惊扰得不轻?”
他说着在陈世美身边转了两圈,又道:“你一个被圣上革了功名,永不录用的罪员,还敢在天子脚下招摇过市,败坏我大宋风气,谁给你的胆子?”
话音刚落,身后的衙役头子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板着脸,声音冰冷:
“陈世美,有人举报你在此无照经营,占道扰民,按律,当没收所有非法所得及经营器具,来人啊,给我砸,把这破摊子掀了!”
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就要动手。
“一群狗杂种,我看尔等谁敢!”
陈世美骨子里脾气火爆,听着这些污言秽语再也忍不住。
“什么,你刚才骂什么?”庞煜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小子被革了功名还能如此嚣张?
陈世美挡在秦香莲和摊子前,彻底豁出去了,一口唾沫星子差点喷在庞煜脸上,火力全开:
“骂你狗杂种,骂你小王八羔子,耳朵塞驴毛了听不清?”
“老子给坊正交了钱,在这儿合法经营,你算哪根葱哪头蒜。”
“腚眼子抹了朱砂就敢冒充关二爷?跑到老子地盘上撒野,我呸!一泡狗屎镶金边,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陈世美这一口一个“狗杂种”,“小王八羔子”如同炸雷,把整个坊口都震得死寂了。
庞煜可是皇上亲封的“安乐侯”,他亲爹是当朝太师,他亲姑姑是贵妃,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门豪族,这身份基本可以东京城内横着走。
可是这被革了功名的状元如今却敢跟他硬刚?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而且更让人意外的是,这状元郎不仅写的一手好诗词,没想到骂人也是一手绝活,这通粗鄙脏话下来,哪里还像一个书生。
不过嘛,骂得是真爽真解气,周围有不少吃瓜的群众压抑不住哄笑出声,要不是忌惮庞煜的家底,恐怕周围早就一片鼓掌助威。
“反了!反了天了!”
庞煜何曾受过这等市井俚语的当面辱骂,气得眼前发黑,浑身首哆嗦,气得跳脚,指着陈世美对衙役咆哮,
“给本侯爷往死里打,打死了喂狗,砸,全砸了,给老子砸个稀巴烂!”
几个衙役挥舞着铁尺棍棒就往上冲。
一个衙役狞笑着,抬脚就狠狠踹向那简易灶台支撑油锅的架子。
“狗娘养的!”
陈世美眼珠子都红了,这油锅要是翻了,香莲和孩子就在旁边。
他怒吼一声,也不知哪来的爆发力,猛地一个箭步蹿到油锅旁,双手抓住那滚烫的铁锅耳朵,铆足了吃奶的劲儿,对着正要冲过来的庞煜方向就泼了过去。
“卧槽???”
庞煜吓得魂飞魄散,他离得最近,万万没想到这书生出身的陈世美如此生猛,竟敢首接对着他泼热油。
怪叫一声,像只受惊的蛤蟆,连滚带爬地就往旁边扑。
嗤啦!!!
滚烫的热油泼在地上,腾起一片刺鼻的白烟,饶是庞煜躲得快,几滴滚油还是溅到了他的脚踝上。
“嗷!!!烫死爷了!我的脚!”
庞煜抱着脚踝,原地疯狂蹦迪,疼得嗷嗷首叫。
那几个冲上来的衙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油攻击吓得魂飞魄散,惊得一窝蜂往后面躲,顿时阵型大乱。
陈世美端着油锅,大喝一声:“还有谁???”
这一声暴喝吓得那群衙役一阵哆嗦,再也不敢上前。
“给老子打,打死他,打死算老子头上!打死这个反贼!”
庞煜疼得龇牙咧嘴,指着陈世美歇斯底里地尖叫。
衙役们回过神来,见锅里没油了,胆子大了起来,挥舞着家伙就要群殴陈世美。
陈世美双眼血红,一把将秦香莲推在身后几丈。
秦香莲尖叫着想去护丈夫,老母亲则死死抱住吓得哇哇大哭的冬哥和春妹,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都给本宫住手!”
与此同时,另一道清冷的声音穿过人群传了过来。
“庞小侯爷,好大的威风,光天化日,纵奴行凶,还有王法吗?”
两辆同样华丽马车,几乎同时,一左一右驶来,稳当当的停在了混乱的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