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殿内,铜鹤灯吞吐着幽蓝火焰,将姬明州的面容映得半明半暗。
姬时月不知姬明州突然唤她过来所为何事,便只是福了福身,喊了声:“父亲。”
姬明州着手上的玉扳指,“你二哥突发意外,倒是忽视了你,你身子可大好了?”
姬时月的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多谢父亲关心,我己无碍。”
姬明州沉声道:“荣妙菱偷拿七煞锁魂阵的阵盘,害你重伤。我本想罚她去塔楼二层试炼,可荣老搬出了他那为了姬氏战死的儿子。我只能作罢,罚她闭门思过一年。”
姬时月心中冷笑,若不是你们默许,她就不相信荣妙菱能拿到那么危险的阵盘。
但她面上半分不显,“这种小事,任凭父亲做主。”
姬明州话锋一转,“听闻你今日常去塔楼,都做些什么?”
姬时月指尖一颤,姬明州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塔楼,莫非他察觉到了什么?难道他知道调换诛心镯的事?
可若真如此,以他的性子,此刻她早己血溅三尺。
她心念电转,唇角却弯起一抹温婉笑意:“女儿近日迷上了锻铁,想着等父亲下次寿辰,能为父亲做一件更精致的寿礼。”
姬明州嗓音低缓,“就只是锻铁?”
空气骤然凝滞,姬时月心跳如擂,却仍稳住声线,“女儿偶尔还去塔楼西层看看,若有什么稀奇玩意,就拿回来自己研究一番。”
姬明州静静地注视着她,眼底暗芒浮动,“所以,千鸩灯是你改造的?”
姬时月眸光澄澈如初,“对,这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父亲如何知晓的?”
姬明州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玄铁方匣,轻轻放在案几上。
匣身漆黑如墨,表面布满细密的刻痕,仿佛被无数刀刃刮过,隐隐泛着冷光。
“你帮我把这个打开。”他冷声吩咐。
姬时月笑了笑,“父亲说笑了,这等精巧之物,女儿怕是——”
姬明州的声音骤然冷厉,“我让你打开它!”
殿内空气瞬间凝滞。
姬明州沉默片刻,他又忽而一笑,语气温柔得近乎诡异,“试试也无妨。”
姬时月看了眼案上的匣子,以及早早摆放整齐的工具,瞬间明白,自己别无选择。
她拿起匣子,带上手套,浅笑道:“那女儿就试试。”
可从姬明州手中拿出来的东西,又岂会简单。
刚打开匣盖,她就发现了三个针孔,想都不用想,里面有见血封喉的毒针。若强行破匣,毒针必会射出。
因此,姬时月拿起镊子逐层拆解,匣内齿轮咬合精度极高,有时只能凭手感调整零件。
姬明州就坐在三步之外,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每一个动作。
姬时月唇色苍白如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
随着月上中天,姬时月终于将匣子拆解完毕,并将零件整齐地摆放在案上,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姬明州。
烛光下,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可突然,他抚掌大笑,“好,真没想到,我女儿还有这种天赋!”
姬时月刚要松口气,就听见姬明州吩咐:“从明日开始,你每日辰时到青云殿,帮我组装灵器!”
姬时月缓缓屈膝,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好。”
踏出青云殿时,夜风裹着寒意扑面而来,姬时月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见过她使用千鸩灯的,不过寥寥数人。
姬明州,究竟是从何处得知?
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的手镯,忽然,脑海中闪过一道人影。
她倏地轻笑出声,眼底却一片冰凉。果然,姬明州的孩子,没一个是简单的。
从这日起,姬时月从每日到炼器坊锻铁,变成了到青云殿组装暗器。
有时是千机锁,有时候是九重劫。
偶尔,姬明州还会丢给她一些残破的上古禁器,让她试着修修看。
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就坐在一旁的案几前处理政务,时不时抬头指点一二。
“齿轮向左半扣,力道太重会触发自毁。”语气温和,仿佛真的只是一位传授女儿技艺的慈父。
府中下人,都在传:二公子受伤后,主公对五小姐越来越好,很有可能让五小姐代替二公子接管紫霄郡。
但姬时月知道,这只是姬明州片刻的温情。
她始终诛心镯内的毒,记得自己是这护城大阵的阵眼,记得自己随时会被姬明州献祭。
半年的时间,如流水般悄然而逝。
值得一提的是,姬清勇的腿己经恢复,只是走起路来,仍能看出些许不自然。
他的性情也因此变得愈发敏感阴郁,唯有在公羊泓面前,才会稍稍收敛。
这日清晨,姬时月正准备去青云殿,姬熙阳忽然来访,“五妹妹,母亲想去城外的慈恩寺拜佛,让你跟着一起。”
姬时月脚步微顿,司徒韵恨她入骨,怎会突然要她同行?她抬眸浅笑:“可父亲吩咐了,让我每日辰时去青云殿。”
姬熙阳神色不变:“父亲己经同意了。”
姬时月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随即温顺应下,“好,容我收拾片刻。”
姬时月回到房间,指尖在柜门雕花上轻轻一按,暗格无声滑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暗器。
不论是储物戒,还是乾坤袋,都需要灵力才能驱使。可她没有灵力,只能选择一件趁手的武器。
她犹豫良久后,拿起了那根莲花玉杖。既能符合她的身份,又不会太突兀。
路过角落的竹棚时,瞥见了正在看书的关澜渡。她忽而笑了,“今日天气不错,带你一起去吧!”
少年抬眸,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
青帷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车内熏着淡淡的檀香,却掩不住那股无形的压抑。
司徒韵端坐在主位,指尖轻轻着一串佛珠,眼神却冷得像冰。“怎么,不想跟我一起出来?”
姬时月抬眸,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母亲说笑了,女儿怎会不愿?”
司徒韵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嘲讽,“那你怎么不说话?”
姬时月面上依旧温顺,“这是女儿第一次和母亲一同出游,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司徒韵冷笑一声,“但愿吧。”
姬时月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晦暗。“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便喜欢诵经,没想到现在还喜欢礼佛。”
司徒韵转头看向窗外,连眼神没给她一个。
车厢内再度陷入沉寂。
姬熙阳忽然轻笑一声,她递给司徒韵一杯茶,声音甜得像蜜。“母亲,用些茶吧。”
司徒韵终于动了,她接过茶盏,指尖优雅地撇开浮沫,慢条斯理地啜饮一口。
姬熙阳瞥了姬时月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得意,还带着一丝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