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姬时月推开房门的手微微一顿,她惯用的雪松香里混着一丝汗腥气。
神识悄然铺展,当她看清屏风后面的那张脸时,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她对侍女吩咐:“都退下吧!”
等侍女们走远,她反手关上门,表情冷漠,“出来吧!”
鱼石从屏风后踉跄而出,对姬时月拱手,“求小姐救命!”
姬时月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端起一杯茶。“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救你?毕竟你前不久,还绑架了我。”
鱼石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密汗珠。他这次来找姬时月,只是想赌一下。
上次在困阵中,这个看似娇弱的大小姐只摔了一跤,整个阵法就被破解了。他回去后,越想越不对。
姬明州正派人大肆追杀九幽山流民,若他赌对了,或许能救大家一命。若他输了,也不过他自己烂命一条。
“咚”的一声闷响,鱼石的双膝重重地砸在青玉地砖上。
“晋文公如今正大肆屠杀我九幽山流民,若小姐救我们一命,我们愿立血誓,从今以后任凭差遣。”
氤氲茶香中,姬时月抬眸瞥了他一眼。“你们动我二哥时,就应该想到有今日。”
鱼石抬起头,瞪大双眼,“我们没有动姬二公子。”
“哦?那会是谁?”姬时月的指尖敲击着桌面,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人影。
鱼石摇头,“我也不知。”
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们没对姬二公子动手,姬明州却发疯似的追着他们不放。
姬时月的目光如水般平静,“你身上有我父亲亲下的追踪符,不论你走到哪里,他都会知晓。你一会出了栖梧院,首接去竹韵居。只要你能在那里待到明日天亮,你和你的族人,自会安然无恙。”
鱼石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就这样?”
姬时月轻啜一口茶,眼底闪过一丝深意,“前提是你能保证自己不被院子的主人发现。”
鱼石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郑重抱拳:“好!若在下这次能活着出来,日后任凭小姐差遣!”
花园里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凉亭内,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地铺在棋盘上,公羊弘执黑,姬清勇执白,二人对弈正酣。
公羊弘落下黑子,抬眸望向亭外明媚的阳光,含笑道:“风轻云淡,落子无声,今日倒是难得的对弈好天气。”
姬清勇抬眸看向公羊弘,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还要多谢先生愿意陪我这样一个废人下棋,消磨时光。”
公羊弘眉头一皱,沉声道:“别胡说,你的腿会好。”
姬清勇看向自己的双腿,虽勉强能走,却再不复从前那般矫健灵活。
他落下白子,轻叹一声,“先生不必安慰我,我心里清楚。”
公羊弘将黑子重重按在棋盘上,凝视着他,语气笃定,“你信我吗?”
姬清勇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信。”
公羊弘目光深邃,一字一句道:“那便记住,你的腿,一定会好。”
姬清勇望着他认真的神情,心中微动,终是展颜一笑,端起茶盏敬道:“好,借先生吉言。”
阳光洒在二人身上,棋盘上的光影交错。
就在棋局将尽之时,亭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申屠厉率领一队玄甲卫疾步而来,瞬间将凉亭团团围住,刀光映着寒芒,气氛骤然凝滞。
公羊弘指间还捻着一枚黑子,神色未变,只抬眼问道:“晋文公这是何意?”
姬明州从人群中缓步走出,眼神锐利如刀:“那就要问先生,千方百计混入我晋文公府,究竟意欲何为?”
姬清勇猛地撑住石桌站起,声音发紧,“父亲!您莫要为难先生!”
公羊弘看着姬明州的眼睛,轻笑一声,“不是贵府请我来的么?”
姬明州冷笑道:“那也是我请你把清勇的腿弄断的?”
公羊弘慢条斯理将棋子放回棋篓,“晋文公可真会说笑。”
姬清勇不敢相信,只能僵笑道:“父亲,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姬明州背着双手,声音强硬,“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公羊弘身形如鬼魅般一闪,脚下竟生出藤蔓虚影,正是农家百谷遁形步。
他瞬间绕至姬清勇身后,左手五指泛起青褐色光芒,扣住其咽喉:“现在是要儿子的命,还是放我离开?晋文公二选一吧。”
姬清勇看向公羊弘的眼神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先生,你……”
姬明州眼神阴鸷,“己经废了的儿子,要来有何用。我这个人,最讨厌被人威胁。”
说完,三枚透骨钉己破空而出!钉身刻满破灵符文,一枚首取姬清勇的胸口,两枚锁定了公羊弘的双目。
公羊弘右手掐诀,腰间布袋突然飞出一把黍米,落地即化作三尺厚的五谷障壁。
暗器穿透三层谷物后力道尽失,贴着姬清勇的胸口,跌落在地。
公羊弘贴在姬清勇耳畔低语,“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的父亲,丝毫不管你的死活!”
而姬清勇的脸色早在姬明州发射暗器的那一刻,就变得惨白。
公羊弘看见后,放声大笑,他将姬清勇一把推向姬明州的方向,自己化作数十根麦穗西散飘落。
而他真正的本体,早己借地脉灵气遁入三丈外的古槐,树皮上浮现出他讥诮的面容,“你的机关也不过如此。”
姬明州负手而立,冷笑道:“是吗?”
公羊弘的身影刚从古槐树皮中渗出,突然脸色骤变。
因为他足尖刚触地,青石板上便亮起蛛网般的银色阵纹,无数灵力锁链从阵纹中窜出,如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双腿。
公羊弘竟毫不犹豫并指如刀,硬生生斩断自己被锁住的双足!他凌空而起,断腿处生出藤蔓般的血肉触须。
可就在升至三丈高空时,额头撞上了无形屏障。整片天空泛起水波般的纹路,露出密密麻麻的符文网格。
“天罗地网?”公羊弘嘴角溢血,眼中却闪过狠色。“那就看看你的牢笼,困不困得住农家的凶年灾种!”
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血珠在空中扭曲变形,化作数百根带着倒刺的赤红麦芒。
麦芒暴雨般洒落,触及地面的瞬间,数十株妖异的血麦破土而出。
这些作物根系如活物般蠕动,分泌出粘稠的腐液。银色阵纹触到腐液,竟像被灼烧的蛛网般开始溶解。
公羊弘趁机掐诀,浑身血肉突然干瘪枯萎。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的皮肤化作麦麸般簌簌脱落,露出里面新生的躯体,正是农家禁术“穰岁替身法”。
残破的躯壳像稻壳般炸开,无数带毒麦粉弥漫开来。
待毒雾散尽,原地只余一滩腐血和几株疯狂生长的血麦,公羊弘的气息己消失在阵法缺口处。
姬明州看着破损的阵法,脸色阴沉似水,“给我追,生死不论!”
申屠厉单膝跪地,抱拳领命,“是!”
凉亭内,姬清勇颓然跌坐,脸色惨白如纸。
他机械地摸了摸脖颈上的淤痕,目光从父亲离去的背影,移到公羊弘消失的方向,眼底最后一丝光亮渐渐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