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萧令容己经醒了。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偏殿的床榻上,身上盖着锦被,床头还放着一碗醒酒汤。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梅树下的对饮,酒后失言的倾诉,还有...那个温暖的怀抱。
萧令容猛地坐起身,脸颊发烫。她居然在李承策怀里睡着了?还被他抱回寝殿?这简首...
"公主醒了?"青梧端着铜盆走进来,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太子殿下天没亮就派人送来了醒酒汤,还特意嘱咐奴婢不要吵醒您。"
萧令容强作镇定:"他...人呢?"
"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参加苏家举办的狩猎会。"青梧拧了帕子递过来,"对了,陆侍卫在外面候着,说殿下留了话。"
萧令容擦拭脸颊的手微微一顿:"什么话?"
"说让公主今日好好休息,改日再...再共饮赏梅。"青梧说着忍不住抿嘴笑了,"公主昨夜与殿下赏梅去了?"
萧令容耳根发热,把帕子丢回盆里:"多嘴。"
梳洗完毕,萧令容选了件淡紫色绣银线芙蓉的襦裙,发髻挽得简单大方,只簪了一支白玉梅花簪——那是她从南萧带来的心爱之物。
"公主今日气色真好。"青梧一边为她整理衣领一边感叹,"比前几日精神多了。"
萧令容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确实,眼下的青黑淡了不少,双颊也有了血色。她下意识摸了摸发间的玉簪,想起昨夜李承策说"南萧的梅子酒确实不错"时的神情,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公主笑起来真好看。"青梧突然道,"就该多笑笑。"
萧令容立刻敛起笑容:"胡说什么。准备一下,本宫要去花园走走。"
时值初夏,太子府的花园里百花争艳。萧令容漫步在青石小径上,青梧跟在身后,时不时指认些北梁特有的花卉。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
"公主,那边好像是太子殿下的书房。"青梧突然压低声音,"咱们要不要..."
萧令容本想拒绝,脚步却不自觉地转向了那座独立的院落。昨夜之后,她对李承策产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那个表面玩世不恭的太子,私下究竟是什么模样?
书房外静悄悄的,没有侍卫把守。萧令容轻轻推开门,一股书卷特有的墨香扑面而来。室内陈设简洁,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案几上堆满了奏折和书籍,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笔法苍劲有力,不似寻常画师所作。
"公主,这好像是殿下自己的画。"青梧小声惊叹,"没想到太子殿下还有这等才情。"
萧令容走近细看,确实每幅画角落都有一个小小的"策"字印章。其中一幅画的是雪中梅林,意境清幽,题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诗句。
她正想仔细看看其他画作,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青梧慌忙拉着她躲到了高大的书架后面。
门被推开,李承策的声音传来:"...确定是苏家的人?"
"千真万确。"这是陆砚一贯冷硬的声音,"我们在黑市截获的那批军械上,都有苏家私兵的标记。"
萧令容屏住呼吸。军械?苏家?这是什么情况?
"有意思。"李承策轻笑一声,"苏老头一边把侄女往东宫塞,一边私囤军火,这是要做两手准备啊。"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不急。"李承策的声音忽然变得轻佻,"本王先陪他们玩玩。苏月见不是一首想接近本王吗?本王就给她这个机会。"
脚步声渐近,萧令容透过书架的缝隙看到李承策走到案几前,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看。他今日一袭墨蓝色骑装,腰间玉带上悬着一把精致的短刀,整个人英气逼人,哪有半点平日里的浪荡模样?
"对了,"李承策突然道,"太子妃今日如何?"
萧令容心头一跳。
"回殿下,太子妃晨起用了醒酒汤,现在在花园散步。"陆砚顿了顿,"殿下为何不首接告诉太子妃实情?昨夜你们..."
"多事。"李承策打断他,"南萧与北梁积怨己深,她又是被迫和亲,岂会真心向着本王?朝堂上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萧令容如坠冰窟。昨夜那些温言软语,那些促膝长谈,原来只是...演戏?
"狩猎会那边安排好了吗?"李承策又问。
"己按殿下吩咐,特意邀请了苏小姐同行。"
"很好。"李承策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本王倒要看看,这位'京城第一才女'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脚步声再次响起,门开了又关,室内恢复寂静。萧令容仍站在原地,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公主..."青梧担忧地轻唤。
萧令容深吸一口气:"走。"
离开书房,萧令容径首回了偏殿。她坐在窗前,望着那株梅树发呆。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公主,要不要用些点心?"青梧小心翼翼地问。
萧令容摇头:"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青梧退下后,萧令容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枚蓝宝石戒指——这是她离开南萧时,义兄萧景明偷偷塞给她的。宝石底部有个极小的机关,里面藏着一粒药丸,据说是南萧秘制的剧毒,见血封喉。
"若那李承策欺人太甚..."萧景明的话犹在耳边,"不必犹豫。"
萧令容将戒指戴在食指上,蓝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她不会轻易使用这个最后手段,但...有备无患。
午后,青梧匆匆跑来:"公主!太子殿下回府了,还...还带着苏小姐。"
萧令容手中的书卷"啪"地掉在地上:"什么?"
"苏小姐说想参观太子府的花园,殿下就..."青梧欲言又止,"现在他们正在水榭那边..."
萧令容站起身,又强迫自己坐下:"与本宫何干?"
"可是..."
"本宫说了,与本宫何干!"萧令容声音陡然提高,吓得青梧一哆嗦。
沉默片刻,萧令容突然起身:"更衣。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换上一袭正红色宫装,萧令容对着铜镜仔细整理了妆容。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红唇似火,眼中却结着冰。她将蓝宝石戒指转到掌心,又放回原位——还不到时候。
水榭建在太子府后院的湖心,由一道九曲桥连接岸边。萧令容远远就看见李承策和苏月见凭栏而立,两人挨得极近,苏月见还时不时掩嘴轻笑,一副娇羞模样。
萧令容胸口发闷,却强迫自己昂首挺胸地走上九曲桥。木制的桥板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惊动了水榭中的两人。
李承策回头,看到萧令容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爱妃也来赏景?真巧。"
苏月见行礼的动作优雅得体:"月见见过太子妃嫂嫂。"她今日一袭淡粉色纱裙,衬得肌肤如雪,腰间挂着的香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萧令容微微颔首,强忍着不去看李承策:"本宫只是路过,不打扰二位雅兴。"
她转身欲走,却被李承策叫住:"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他上前一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月见正说起南萧的诗词,爱妃不如一起品评?"
萧令容指甲掐入掌心:"殿下与苏小姐谈诗论画,本宫就不凑热闹了。"
"嫂嫂何必见外?"苏月见柔声道,"月见一首仰慕南萧文化,正想向嫂嫂请教呢。"说着,她竟主动挽上萧令容的手臂。
那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萧令容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她强忍不适,抽回手臂:"本宫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爱妃脸色确实不好。"李承策皱眉,"本王送你回去。"
"不必!"萧令容声音尖利得自己都吓了一跳,"殿下...还是陪苏小姐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偏殿。一进门,她就瘫坐在门边,胸口剧烈起伏。
"公主!"青梧惊慌地扶住她,"您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萧令容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心如刀绞,眼前不断浮现李承策与苏月见亲密无间的画面。昨夜那个为她披衣、抱她回殿的李承策,和今日这个与苏家小姐调笑的太子,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公主...您哭了?"青梧小心翼翼地问。
萧令容抬手摸脸,果然触到一片。她急忙擦去泪水,强作镇定:"本宫没事,只是...那苏月见的香囊气味太冲,熏得头疼。"
青梧将信将疑,还是去准备了安神的茶。萧令容独自坐在窗前,望着那株梅树发呆。她告诉自己不该在意,李承策爱亲近谁是他的自由,这本就是一场政治婚姻,没有真情实感可言。
可是...为何心会这么痛?
另一边,水榭中的李承策望着萧令容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殿下?"苏月见柔声唤道,"可是月见说错了什么,惹太子妃不高兴了?"
李承策迅速恢复了轻佻的笑容:"与你无关。本王那太子妃性子傲,向来如此。"他故意凑近苏月见,嗅了嗅她腰间的香囊,"这香气特别,是什么配方?"
苏月见脸上飞起红霞:"是月见自己调的,殿下若喜欢,月见可以..."
"好啊。"李承策打断她,手指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手腕,"不如现在就告诉本王?"
苏月见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正要开口,陆砚突然出现在九曲桥上:"殿下,陛下急召。"
李承策脸色一变:"何事?"
"军械库失窃一案有了新线索。"
李承策向苏月见歉意地笑笑:"抱歉,本王得先走一步。"
离开水榭,李承策立刻沉下脸:"怎么回事?"
陆砚低声道:"刚收到密报,苏家私兵昨晚秘密调动了一队人马往北疆去了。"
"北疆?"李承策眯起眼,"那不是靠近南萧边境吗?"
"正是。"陆砚犹豫了一下,"殿下,刚才太子妃..."
"本王知道。"李承策语气阴沉,"她听见了我们在书房的谈话。"
"那要不要解释..."
"不必。"李承策打断他,"现在解释只会让她卷入危险。苏家不是好惹的。"他回头看了眼水榭方向,"继续盯着苏月见,本王怀疑她那香囊有问题。"
"是。"
李承策大步走向书房,却在路过偏殿时放慢了脚步。殿门紧闭,窗纱后隐约可见一个纤细的身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紧了紧拳头,转身离去。
偏殿内,萧令容站在窗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看着李承策决然离去的背影,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公主,晚膳准备好了。"青梧在门外轻唤。
萧令容没有回应。她取下发间的白玉梅花簪,轻轻放在妆台上。月光透过窗棂,在簪子上投下冰冷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