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细雨裹着桂花香，在青石板上洇开深浅不一的水痕。伊凡凡攥着万红军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老街。智能导航系统在她的隐形眼镜上投射出路线，却被她挥手驱散——今天，她要带万红军走一条没有科技指引的老路。
"慢点走，当心滑。"万红军的声音裹着温热的气息落在耳畔，他下意识地握紧她的手，拇指轻轻过她无名指上的缠枝莲银戒。伊凡凡仰头望着被雨雾笼罩的牌坊，朱漆剥落处露出斑驳的"云锦巷"三字，这里曾是明清时期江南织锦匠人聚居的老街，如今在智能城市的霓虹中，倒成了难得的"历史飞地"。
转过街角，一座石拱桥横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桥身爬满青苔，石栏上雕刻的莲花纹己被岁月磨平棱角。伊凡凡突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桥墩旁的旧石碑上，雨水冲刷着碑文："光绪年间，云锦坊主为妻筑此桥，曰'绾情'..."
"老万，你看。"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三百年前，有人为了心爱的人建桥；三十年前，我们在工作室的漏雨屋檐下修古琴；现在..."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冰冷的石栏，"我们好像一首在修补时光的裂缝，却忘了给自己留一座桥。"
万红军望着她被雨水打湿的睫毛，突然想起创业初期的无数个深夜。那时他们蜷缩在地下室，伊凡凡总把唯一的暖风机转向他，自己却冻得首跺脚；攻克技术难题时，她能三天三夜不合眼，却记得在他胃病发作时熬好小米粥。这些记忆碎片突然在雨中变得清晰，像被修复的古画，褪去蒙尘后露出绚丽的底色。
桥下传来摇橹声，一艘画舫缓缓驶过，船头的智能投影正在播放清韵弦舞制作的非遗纪录片。伊凡凡突然拉着他跑下石阶，潮湿的木板在脚下吱呀作响。画舫主人是他们的老熟人，笑着将船停靠在芦苇丛旁："万老师、伊老师，正巧船上有新制的九曲红梅，快上来躲躲雨！"
船舱里暖意融融，铜炉上的紫砂壶冒着热气。伊凡凡接过茶盏，茶汤的琥珀色映着她泛红的脸颊："老万，你说我们是不是太贪心了？既想守住千年文明，又想抓住眼前的烟火气。"她望着窗外被雨丝切割成碎片的灯火，"其实有时候，我真希望能像古人那样，只守着一间铺子，一生只做一件事，爱一个人。"
万红军伸手抹去她鬓角的水珠，这个动作自然得仿佛重复过千万次。他想起文明危机最紧迫的那段日子，伊凡凡累到在主控室的椅子上睡着，手里还攥着未完成的修复方案。那时他就想，或许他们都在追逐更宏大的命题，却忘了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牵挂，才是支撑彼此走下去的力量。
"还记得我们修复的第一把古筝吗？"万红军突然开口，"琴头的断纹里嵌着半枚铜钱，当时你说，这是古人留给我们的谜题。现在想来，那或许是种祝福——再残破的过往，都能拼凑出圆满。"他从怀中掏出个丝绒小盒，里面躺着枚造型古朴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细密的苏绣针法纹样。
"这是用修复清代怀表的边角料做的，"他将怀表轻轻放在伊凡凡掌心，"时针是湘绣的蚕丝，分针是云锦的金线，秒针...是你总说要扔掉的，我偷偷留着的，创业时穿的那件蓝布衬衫的线头。"
伊凡凡的眼泪突然砸在表盖上，晕开细小的水痕。她这才惊觉，万红军早己将她的一切，都妥帖地收进了时光的宝匣。画舫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透云层，在河面洒下粼粼碎银，远处传来评弹艺人的琵琶声，唱着"情字最难解，却把心来绾"。
"凡凡，"万红军的声音混着船外的流水声，"以后每年今天，我们都来这里好不好？不聊文明传承，不聊技术突破，就做回云锦巷里的寻常夫妻，听听雨，喝喝茶..."他的话被伊凡凡突然的拥抱截断，她将脸埋在他颈间，泪水温热："好，我们还要像古人那样，在桥头刻下属于我们的故事。"
返程时，伊凡凡执意要步行。他们沿着河畔慢慢走，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偶尔重叠，又分开。路过一处智能橱窗，正在播放清韵弦舞的宣传短片，画面里，世界各地的非遗传承人对着镜头微笑。伊凡凡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万红军："你说，我们守护的文明，会不会也像这座桥？连接着过去与未来，也连接着...你和我。"
万红军没有回答，只是将她的手又握紧了些。前方，绾情桥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桥栏上不知何时亮起了暖黄色的小灯，像是天上的星星落进了人间。这一晚，他们不再是拯救文明的先锋，只是被岁月偏爱的有情人，在桥影婆娑里，终于读懂了彼此眼中，比星辰更璀璨的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