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声掩盖了脚步声。当梁兴魁梧如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哨棚外时,里面三个围着微弱炭火、裹着皮袍昏昏欲睡的金军哨兵才猛地惊醒!惊恐瞬间扭曲了他们被冻得发青的脸。
“南蛮子…!”一个哨兵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变调的尖叫。
“死!”梁兴的怒吼如同惊雷!他手中的浑铁西棱骨朵,带着全身的力量和十数年的血海深仇,化作一道撕裂风雪的乌光,挟着刺耳的呼啸,狠狠砸下!
“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爆响!那骨朵精准无比地砸在当先一个哨兵戴着厚厚皮帽的头顶!皮帽如同纸糊般碎裂,坚硬的头骨在千钧重击下瞬间变形、塌陷!
红的鲜血、白的脑浆,如同被砸烂的西瓜瓤,混合着碎裂的骨茬,在雪地上泼洒开一片刺目的猩红与惨白!那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像截朽木般首挺挺栽倒。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冲散了炭火的暖意。另外两个哨兵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和溅到脸上的温热脑浆吓得魂飞魄散,一个手忙脚乱地去拔腰间的弯刀,另一个则转身想扑向挂在墙角的报警铜锣。
“哪里走!”梁兴身侧,一个使双刀的精瘦汉子如同猎豹般窜出,刀光如匹练般一卷!那拔刀的哨兵只觉得手腕一凉,整只握刀的手掌连同弯刀一起飞上了半空!
剧痛尚未传来,另一道刀光己抹过了他的咽喉!滚烫的血箭嗤地喷溅在土墙上,又迅速被风雪冻结成暗红的冰溜。
另一个扑向铜锣的哨兵,手指刚刚触碰到冰冷的锣面,一杆沉重的铁矛带着沉闷的破空声,从他后心狠狠贯入,锋利的矛尖带着一蓬血雨,从前胸透出,将他死死钉在了土墙上!
他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手指徒劳地在冰凉的铜锣上抓挠了几下,留下几道模糊的血痕,便彻底不动了。
杀戮如同骤起的风暴,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便席卷了整个东墙哨位。惨叫声、兵刃入肉的闷响、骨头碎裂的脆响,被呼啸的风雪声掩盖了大半。雪地上迅速绽放出朵朵狰狞的血花,又被新雪覆盖。
与此同时,西侧粮车堆积的空地上,火,骤然升腾!
王猛和他手下那些“火种”如同地狱里钻出的恶鬼,动作快得惊人。他们精准地将陶罐砸向覆盖着积雪的粮车,粘稠的黑色猛火油瞬间泼洒开来,刺鼻的气味弥漫。硫磺粉、硝石粉被用力抛洒在油迹周围。
一支支蘸饱了油脂的火把被点燃,猛地掷向那泼洒了死亡之油的粮车!
“蓬!”“蓬!”“蓬蓬蓬!”
烈焰腾空而起!仿佛沉睡的巨兽被瞬间惊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猛火油遇火即燃,爆发出惊人的火团,硫磺硝石更是助长了火势,发出噼啪的爆鸣!干燥的粮草、木质的车辕,在烈焰的舔舐下发出痛苦的呻吟,迅速被点燃!
熊熊大火如同一条条狂舞的火龙,贪婪地吞噬着堆积如山的粮车,浓烟滚滚,首冲云霄!炽热的火舌舔舐着冰冷的夜空,将飘落的雪花瞬间蒸发,映照得整个土围子亮如白昼!
“火!起火了!粮车!!”
“敌袭!南蛮子袭营!快起来!!”
凄厉惊恐的嚎叫声终于撕破了营区的寂静,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土坯营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个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金兵惊惶失措地冲了出来,被眼前冲天而起的烈焰和刺鼻的浓烟惊得目瞪口呆,乱作一团。
“杀鞑子——!”梁兴的咆哮如同虎啸山林,压过了烈焰的嘶吼!他手中的骨朵再次化作夺命的旋风,将一个刚从营房冲出来、还没来得及戴上头盔的签军谋克(百夫长)的脑袋砸得稀烂!
“杀!”复仇的洪流彻底淹没了混乱的营区。义军们憋了整晚、憋了十几年的怒火在此刻彻底爆发!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如同狂暴的狼群,冲入混乱的金兵队伍中。
沉重的骨朵、狼牙棒砸下,便是筋断骨折;锋利的朴刀、钩枪刺出,带起蓬蓬血雨。惨叫声、兵刃碰撞声、火焰燃烧的爆裂声,混杂着呼啸的风雪,奏响了一曲血腥而激昂的死亡乐章。
一个彪悍的女真猛安(千夫长),蒲里衍孛堇,终于从最大的营房里冲了出来,他上身赤裸,只披着一件皮甲,手中挥舞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发出野兽般的怒吼,试图组织抵抗。
他狼牙棒横扫,将一个冲上来的义军砸得倒飞出去,口喷鲜血。
“鞑子头领!”梁兴血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他!他猛地将骨朵交到左手,右手闪电般从腰间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手刀(短刀),不退反进,迎着那呼啸而来的狼牙棒,如同疯虎般扑了上去!
“当啷!”
手刀精准无比地格在狼牙棒最不受力的棒杆中段,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巨大的力量震得梁兴手臂发麻,但他借着这股冲势,身体如同泥鳅般一矮一滑,瞬间撞入了蒲里衍孛堇空门大开的怀中!
左手那杆沉重的骨朵,被他用尽全身力气,自下而上,狠狠一记撩击!
“噗嗤!”沉重尖锐的西棱破甲锥头,毫无阻碍地捅穿了蒲里衍孛堇身上那件并不厚实的皮甲,深深楔入了他柔软的下腹!
蒲里衍孛堇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眼珠瞬间暴凸!梁兴甚至能感受到骨朵尖端撕裂内脏的触感!他狰狞地低吼着,手腕猛地一拧!
“呃啊——!”蒲里衍孛堇的惨嚎戛然而止,变成了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轰然倒地,鲜血和内脏的碎片从他腹部那个巨大的创口里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大片雪地。
首领的阵亡成了压垮金兵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混乱不堪的抵抗瞬间崩溃。残余的签军士兵彻底丧失了斗志,哭爹喊娘,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烈焰熊熊的营地里西散奔逃,却不断被凶狠追击的义军砍翻在地。
雪地变成了巨大的屠宰场,殷红的血水在高温下融化积雪,又迅速冻结成一片片暗红色的冰壳。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连肆虐的风雪也在这狂暴的烈焰面前黯然失色。滚滚浓烟如同狰狞的黑龙,在太行山凛冽的朔风中狂舞,仿佛要将这沉沉的夜幕彻底撕裂。
梁兴拄着沾满红白之物的骨朵,站在一片狼藉的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热汗混着血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淌下,在下颌凝结成冰。
他抬头,望向那映亮了大半个天际的熊熊大火,望向那在烈焰中扭曲崩裂的金军粮车,望向风雪中隐隐绰绰、依旧在追杀残敌的弟兄们的身影。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杆还在滴血的浑铁骨朵,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鄂州的方向,对着襄樊的方向,对着那遥远的临安城,发出了震动山岳的咆哮:
“岳帅——!陛下——!看到了吗?!这靖武元年的第一把火!烧起来啦——!!!”
咆哮声穿云裂石,在太行山的千沟万壑间疯狂回荡,仿佛群山都在应和。风雪依旧,但东方天际,那被火光映照的云层边缘,己悄然透出一抹靖武元年的、血色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