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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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泼大雨,像是天被捅了个窟窿,浑浊的脏水无休无止地倾倒下来,狠狠砸在破庙残缺的瓦片上,砸在泥泞污秽的地上,也砸在庙里那个蜷缩在角落的瘦小身影上。
冷,刺骨的冷,从湿透的单衣钻进皮肉,再渗入骨头缝里,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霉味、腐朽的木头味,还有他自己身上散发出的、多日未曾清洗的酸馊气,混合着雨水带来的土腥,一股脑儿钻进他的鼻腔。
陈戾——或者说,曾经那个叫陈平的少年——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破庙顶梁上垂下的巨大蛛网,在穿堂而过的湿冷风里幽灵般地晃动。
角落里那堆半死不活的篝火,橘红色的火苗微弱地舔舐着几根湿柴,发出噼啪的轻响,将一些扭曲摇晃的影子投射在斑驳脱落的墙壁上,像无数伺机而动的鬼魅。
胸腔里那颗心,正以一种狂乱、几乎要撞碎肋骨的速度擂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灵魂深处尚未愈合的、撕裂般的剧痛。
不是梦。
那蚀骨的痛楚,被强行剥离灵骨时骨髓被抽干的尖锐嘶鸣,神魂被投入炼魂炉中、每一寸意识都被业火寸寸焚烧成灰烬的绝望……太清晰了。
清晰得如同烙印,首接烫在了他此刻每一根颤抖的神经末梢上。
“云渺仙宗……”
一个名字,裹着彻骨的恨意和腥甜的血气,从他紧咬的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那三个字带着铁锈般的味道,刮过喉咙。
前世,正是那个金光万丈、受尽凡人顶礼膜拜的仙道魁首,给了他所谓“登仙”的希望,然后在他最接近“光明”的时刻,用最残忍的方式将他碾作尘埃,只为了成全某个“天骄”的道途。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这点微弱的痛感,奇异地让他狂乱的心跳稍稍平复了一瞬。
他低头,借着篝火那点微光,看向自己那双骨节分明、却因长期饥饿和寒冷而显得过分嶙峋的手。
这双手,曾经连只鸡都不敢杀。
前世在仙门杂役峰,被同门欺辱,也只能默默忍耐,靠着李慕婉那点微不足道的照拂苟活。
李慕婉……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混乱的脑海。
几乎就在这个名字浮现的同时,庙门外,那倾盆雨幕的嘈杂喧嚣里,一个清亮、带着急促喘息的女声穿透进来:
“陈平!陈平!你在里面吗?快出来!”
来了。
陈戾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缓缓地、用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一寸寸地抬起头,视线越过破庙那扇早己朽烂、歪斜地挂在门框上的门板,投向外面那混沌一片的雨幕。
一道纤细的身影,撑着一把略显破旧的油纸伞,艰难地立在泥水横流的庙门外。
雨水顺着伞沿哗哗淌下,在她脚下汇成浑浊的小溪。伞面微微抬起,露出一张少女的脸。
是李慕婉。
那个前世唯一给过他一点暖意,最终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坠入深渊的外门女弟子。
她的脸颊被冷雨冻得有些发白,几缕湿透的黑发紧紧贴在额角和颈侧,更显得那双眼睛又大又亮,盛满了纯粹的焦急和担忧。
“快出来呀!仙门的飞舟马上就要到渡口了!错过这次测试,再等三年!迟了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跺了跺脚,溅起几点泥浆,声音拔高了几分,穿透雨声,“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快跟我走!”
她的眼神,那里面毫不作伪的关切,像滚烫的烙铁,烫得陈戾灵魂深处某个角落猛地一缩。
前世,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在杂役峰那个冰冷的雪夜,悄悄塞给他半块硬邦邦的粗粮饼。就是这双手的主人,在他被管事无故鞭笞后,偷偷递给他一瓶劣质的金疮药。
她是恩人。
陈戾的喉结无声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铁锈味。
前世那点微薄的温暖,在后来漫长如地狱的折磨里,早己被碾碎成灰,只留下一种更深的、无法言说的悲凉。
她救不了他。谁也救不了那个懦弱、愚蠢、注定被献祭的陈平。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从李慕婉那双写满焦急的清澈眼眸,向下移动。掠过她被雨水打湿的、略显单薄的肩头,掠过她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最终,定格在她脐下三寸的位置——丹田。
视野陡然扭曲、变幻。
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穿透了那层湿透的粗布衣衫,也穿透了皮肉骨骼的阻隔。
在李慕婉的丹田深处,他看到了一团模糊的光晕。
那光晕呈现一种温润的、带着草木生机的淡青色,形状并不规则,边缘微微摇曳,如同春日里一株刚刚破土、尚显稚嫩的灵草幼苗。
下品木灵根。
微弱,驳杂,如同风中残烛。
在云渺仙宗那个庞然大物里,这资质,注定了她只能在外门底层挣扎,耗尽青春,最终化作一抔无人知晓的黄土。
前世,她便是如此。
她的结局,并不比被抽骨炼魂的他好上多少,只是过程更漫长、更无声无息罢了。
“陈平?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呀!”
李慕婉见他久久不动,只是用一种让她莫名心悸、完全陌生的眼神盯着自己,不由得又往前凑了一步,半个身子探进破庙残破的门框内。雨水顺着她的动作泼洒进来,打湿了门槛内一小片干硬的地面。
“是不是冻病了?快别磨蹭了,仙缘就在眼前啊!”
仙缘?
这两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陈戾的耳朵,将他心底最后一丝属于“陈平”的软弱和犹豫彻底击碎。
前世那点微末的恩情,在滔天的血海深仇和眼前这触手可及的另一条“路”面前,轻如鸿毛。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
“仙缘?”
他开口了,声音不再是刚才惊醒时的沙哑,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干涩、冰冷、仿佛砂石摩擦的语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土里硬生生刨出来,“不,李慕婉。”
他第一次完整地叫出她的名字,带着一种奇异的疏离和宣告。
“这一世,”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从那团代表着她微弱仙途的淡青光晕上移开,重新对上她那双充满不解和惊愕的眼睛,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残忍意味的弧度,“我选另一条路。”
李慕婉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焦急瞬间凝固,被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取代。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
她看着破庙角落里那个少年,篝火的光映着他半边脸,那半边脸瘦削得惊人,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
尤其是那双眼睛,里面燃烧的东西……她看不懂,只觉得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上来,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踩在庙外的泥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你……你疯了?” 她喃喃道,声音被风雨声吞没大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戾没有再理会她。
他慢慢地、用一种近乎于慢镜头的姿态,转回了头,目光重新落回自己面前那堆苟延残喘的篝火上。
火焰跳跃着,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投下两簇同样跳跃、却冰冷刺骨的光。
李慕婉在庙门外又站了片刻,雨水彻底淋湿了她的后背。
她看着那个重新蜷缩回角落阴影里、如同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几次想再开口,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隔阂感横亘在她与那个曾经熟悉的“陈平”之间。
她跺了跺脚,不知是气恼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终于猛地一转身,撑着那把破旧的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了茫茫雨幕,身影很快被灰白色的雨帘彻底吞噬。
破庙里,只剩下雨声、柴火的噼啪声,以及陈戾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
他闭上眼。
并非冥想,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将全部残存的心神,狠狠撞向意识最深处那片由无尽痛苦和恨意构筑的黑暗深渊!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灵魂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再次狠狠砸中,前世被抽骨炼魂的剧痛碎片瞬间被引爆,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身体剧烈地颤抖,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衣衫,与雨水混在一起,冰寒刺骨。
这自虐般的痛苦冲击,不是为了沉溺,而是为了凿开一道缝隙!
一道通往那禁忌之物的缝隙!
就在他感觉自己意识几乎要被这剧痛撕碎的边缘,一点幽暗、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墨色光芒,终于在他意识的最底层,如同被唤醒的深渊之眼,悄然浮现。
无数扭曲、诡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老符文,围绕着那点墨光疯狂旋转、组合,最终凝聚成三个仿佛用凝固的黑暗和鲜血书写的大字——《噬灵经》!
它出现了!
那部前世他偶然窥见只鳞片爪、便引动仙宗高层震怒追杀的禁忌魔功!
那部传说中,能吞噬他人道基、掠夺天地造化的逆天邪法!
就在那三个血墨大字彻底成型的刹那,一股冰冷、死寂、如同九幽之风吹拂的意识流,毫无征兆地首接灌入他的脑海。
这意识流并非声音,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质询,每一个“字”都带着砭骨的寒意:
“欲承此力,必纳其源。破境之需,灵根为祭。夺他人道基,补己身不足。前路血海滔天,永坠无间……汝,当真欲学?”
这质问,如同冰冷的铁链缠绕上灵魂。
夺他人道基!吞噬灵根!
这每一个字眼,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万劫不复的诅咒意味。
换做前世的陈平,哪怕只是听到一丝风声,恐怕都会吓得魂飞魄散,视之为洪水猛兽。
但此刻的陈戾……
他猛地睁开双眼!
眼底残余的痛楚尚未散去,却被一种更疯狂、更决绝的火焰瞬间点燃、覆盖!
那火焰是恨,是仇,是对力量歇斯底里的渴求!是焚尽一切也要活下去、要复仇的执念!
“学!”
一个字。斩钉截铁。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颤抖。
声音嘶哑,却像淬了血的刀锋,狠狠劈开了破庙里潮湿阴冷的空气,也劈开了那来自禁忌功法的冰冷质询。
他甚至咧开了嘴,露出一个无声的、狰狞的笑容,仿佛在嘲弄这所谓的代价。
轰!
《噬灵经》那三个血墨大字骤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