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那场闹得长安城鸡飞狗跳的“拒婚血堂戏”,掐指一算,才过了三天光景。
长安死牢。
这地方啊,臭!是那种能把隔夜饭臭回你嗓子眼儿的臭!
霉烂味儿、尿骚味儿、干涸发黑的血腥气,还有一股子黏糊糊、沉甸甸、能压碎人脊梁骨的绝望气息,搅和在一块儿,像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咸菜缸,腌透了每一块冷冰冰、硌死人的青石砖缝。
秦墨瘫在一堆早看不出颜色的烂草稞子里,比破麻袋强不了多少。
金殿那天,宰相赵仁那句“当场杖毙”吼得凶,终究没当场要他命(全赖曲瑶闹的那场动静太大,侍卫手抖失了准头)。可这没死成,倒像是掉进了阎王爷撒手、小鬼儿磨牙的活地狱!
连着两天三宿没消停啊!脑袋按进水缸里呛得翻白眼(水刑);指头脚趾被硬生生夹扁成了紫茄子(夹棍);蘸着粗盐粒子、抽得后背没一块好肉皮的花皮鞭(鞭笞)……挨个儿上!这哪是伺候人?分明是钝刀子割肉,慢熬你的魂儿!
秦墨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那点活气儿,正被这没完没了的疼和冻进骨头缝的冷,一点点,一丝丝地,生拉硬拽地往外掏。两条腿早被打折过,骨头茬子虽然硬怼回去了,可根本站不住,成了两条没知觉的摆设。
左边胳膊脱臼,软哒哒吊在身侧。胸口那儿大概断了几根肋骨,每吸一口气,都像有烧红的刀子在里头剐蹭搅动,疼得他眼前金星乱蹦。
更要命的是,这大牢渗骨头的寒气往旧伤里钻,五脏六腑怕是也伤着了,身上一会儿火烧火燎,一会儿又冷得浑身打摆子。脑子就跟块破布,在浑浑噩噩的迷糊和疼得撕心裂肺的清醒里反复搓揉,人都快搓碎了。
那身破烂囚衣底下,找不出一块巴掌大的好肉。血块脓水和破烂布片子死命黏在一起,稍微动一动,就跟活活往下揭皮似的,疼得钻心!
昨儿个被拖回牢房,那黑心肝的狱卒存了心使坏,故意拖着他从那几截踩成渣的樱树枝子上蹭过去。
那枯枝上他咬破指头、一笔一画刻的“吾妻曲瑶”,墨似的血早干了,发黑发污,像几条丑陋的蜈蚣,死趴在脏泥地里。
秦墨那双糊满血丝的眼珠子无神地扫过那团黑乎乎的玩意儿,那冻木了心,像被针尖儿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旋即又被更沉、更闷的疼痛囫囵吞了下去。
曲瑶……她还好吗?宰相府那些豺狼虎豹,有没有……有没有朝她下爪子?她还……还喘着气儿没有?
就这一念头拱上来,搅得他心窝子那点疼,盖过了身上千百处伤口合起来的份量。
他宁愿她跑!跑得越远越好!逃到天涯海角,彻底忘了这世上还有他秦墨这么个专惹祸的扫把星!
可金殿上她那声能把房梁震塌的尖啸,那股子毁天灭地的邪乎劲儿……会不会、会不会给她招来泼天的祸事?!
“哐当——哗啦——!”
笨重铁栅栏门又被粗鲁地扯开。两个獐头鼠目的狱卒晃荡着膀子进来,其中一个手里拎着副专给死人预备的、又粗又沉的脚镣手铐。
“喂!姓秦的烂秧子!起来……时辰到啦!等死呢?!”一个狱卒龇着一口大黄牙,呲牙笑着,脚尖不轻不重,却十足恶毒地碾过秦墨那条麻木的残腿。
“倒了八辈子血霉!大早上还得伺候你这晦气玩意儿上路!”
另一个啐了口浓痰,骂骂咧咧,不耐烦地捞起那副冰疙瘩似的脚镣,“咔哒”一声就往秦墨那肿成紫茄子、血痂糊满的脚腕子上套!
脚镣?!
这两个字儿,像烧红的烙铁,“滋啦”烫穿了秦墨混沌的脑壳!紧接着,一股冻僵人五脏六腑的、巨大的、能把天灵盖掀开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全身!
血书拒婚,板上钉钉的死罪!这会儿给他戴这玩意儿……还能有啥好事儿?!
真…真的到头儿了?!!
不行……!绝对不行……!曲瑶!他还没见到曲瑶啊!
不能,不能就这么像条死狗烂泥一样憋屈地蹬腿咽气。
他答应过她的,他得活着,活着把那个“死都要守着你”的誓兑成真!
就算小鬼儿真把他拖进了十八层地狱,他爬也要一层层爬上来!!
一股子求生的邪火,跟浇了滚油的荒草似的,从他快熄透的灰烬里“腾”地窜起丈把高!
秦墨喉咙里挤出野兽濒死般的嘶哑低吼,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丁点蛮劲,在烂草稞子里拼命打滚扭动,想躲开那副象征终结的重枷!
唯一能动的那条胳膊胡乱舞动着,“砰砰砰”撞在冰凉的石墙上,砸得骨头生疼,血珠立刻从崩裂的伤口里争前恐后地往外冒。
“狗日的!还敢扑腾?!”那狱卒被他这垂死挣扎撩起了邪火,抡圆了腿,照着他胸口那断骨处,用足力气狠狠踹了下去!
“呃——啊——!!!”秦墨发出一声破了音儿的惨嚎,胸口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猛扎进去。
眼前瞬间漆黑!所有力气泄洪般消失!血沫呛进气管,撕心裂肺地咳起来,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着筋儿,跟被滚水烫熟的虾米一模一样。
冰冷、沉重、带着浓重血腥铁锈气的巨大脚镣,“咔嚓”一声脆响,最终还是沉沉地锁在了他那条早己无知觉的脚踝上。
那铁环子冰得刺骨,沉得像提前给他挂上了阎王爷的催命牌,宣告了他最后的时辰。
…
惨白惨白的日头,有气无力地悬在头顶,把通往西市刑场那条长安城东大街照得一片死气沉沉。
大道两旁挤满了人,黑压压一片,却是死一样的寂静,连喘气儿都捏着嗓子。这都是被衙役兵丁刀枪棍棒逼着赶来“观刑”的百姓,一张张麻木的、或是藏着点儿隐秘好奇的脸孔底下,压着的全是冰凉刺骨的恐惧。
一辆西面光秃秃、木头架子快散架的破囚车,被重兵押送着,由两匹饿得只剩骨架的老马拖着,一路发出“嘎吱——嘎吱——”刺耳得能把人牙酸倒的噪音,慢悠悠、死沉沉地碾过青石板路。
囚车里,秦墨跟团抽掉了骨头的破棉絮没啥两样,瘫在一堆馊臭发霉的烂草秆上。
脚腕子上铐着死沉死沉的脚镣,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勒着捆在身后。他脑袋耷拉着,乱糟糟脏污的头发遮了大半张脸,露出的脖子根儿和手腕子上,一道道乌紫发黑、肿得老高的鞭痕狰狞得吓人。
身子因为没完没了的剧痛和冷进骨髓的寒意,止不住地打着摆子,车轮每颠簸一下,都带出一两声破碎不堪的、压抑到极点的痛苦低哼。身下那片污糟稻草,又被新鲜的血水慢慢地洇湿,晕开一小片一小片暗沉的污红。
围观的人被兵丁们手里的刀光和凶巴巴的眼神死死压着,大气儿不敢喘。
整条街死寂得瘆人,只余下囚车碾石板的“嘎吱”声、士兵皮靴踩地的“咚咚”声、老马粗重喷气的“呼噜”声……这辆通往鬼门关的破车,就这么一步、一步、一步,把秦墨那副破碎不堪的骨架子,拖向他命定终点的站——城西空地上,那个早被层层叠叠的黑紫色人血浸透了每一寸木纹、散发着浓重死气的高台刑场!
就在囚车“哐当哐当”颠过一座年久失修的老石桥那一刻——
一丝微弱得几乎闻不见的、却像刻进了他骨血里的、带着点清甜的花香味儿,就这么蛮不讲理地、硬生生地钻进了他那早被血腥腐臭塞满了的鼻子里!
樱花?!
这压根儿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气味,却像一滴滚烫的蜜油,“滋啦”一声滴进了他早己冻成冰疙瘩的心湖!
秦墨那快被黑暗和剧痛彻底吞噬、摇摇欲坠的意识,猛地被这熟悉的味道狠狠刺穿!他浑身一个激灵!剧烈地哆嗦起来!不是疼出来的哆嗦,那感觉……是埋在他骨髓缝儿里最深处的东西,被骤然唤醒了!
他用尽最后吃奶的力气!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头颅!拼命晃动着,想把糊在眼睛上那坨又粘又脏的血泥头发甩开!
惨白的日头刺得他眼珠子生疼,眼泪“唰”地流下来!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的目光,像两把烧红了钩子的犁耙,不顾一切地在道路两旁麻木僵硬的人群里、在高高低低的屋檐瓦棱缝隙间、在每一个犄角旮旯的阴影处——发了疯似的刨掘!
心口像塞进了一只正在疯狂撞击胸腔的拳头,烫得快要爆炸开来!是……是错觉吗?!这味儿……真的是她?!她没死?!她就在这儿?!她还……还记得他这个人吗?!
可是……除了看客们麻木呆滞的脸、兵丁们闪着寒光的刀尖枪戟、肃杀得能冻结空气的长街……他啥也瞅不见。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樱花香,也快得像一阵抓不住的冷风,眨眼就没了踪影,活像真是油尽灯枯前那点可悲可怜的臆想。
一股巨大的、能把人拖进深渊底下的失望和绝望,像条冰冷的毒蛇,眨眼间又盘了回来。是啊……她怎么可能在这儿?
宰相府的人,怕是早把长安城都翻了个底朝天挖她了!她恐怕己经……秦墨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坠向一片比脚镣更冷、更黑、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像被抽走了身体里最后一根主心骨,整个肩膀彻底垮塌下去,绝望地把头垂得更低。
任由那副唱着死亡调子的脚镣铁链,随着囚车“哐啷哐啷”的颠簸,“哗啦哗啦”地响得格外凄凉。也许……刚才闻到的那一丝儿甜,不过是他这缕残魂将散时,最可怜、最卑微的一点念想罢了。
…
此时此刻,就在西市刑场边上,那座最高最扎眼的钟鼓楼顶,那根孤伶伶指向苍天的飞檐尖儿上!
曲瑶就杵在那儿,像三九寒天冻得最硬、最孤高的一根冰棱子。
她身上那件原本净得能晃瞎人眼的衣裳,现在破了不知多少口子,东一块西一块地染着干涸发暗的血痂子——显然为了冲破宰相府布下的那些狼崽子死士围追堵截,硬生生杀过来,早就打过不知多少场了!
那张原先像嫩豆腐似的小脸,现在白得像张宣纸,透亮得快没了血色,上面横七竖八全是细小的、往外沁着寒气的血口子——那是硬闯结界时被刮的!每一道都深!
她的气息短促得厉害,每一次吸气都像刀割,呼出的全是冰碴子一样的白气儿。
可那双眼睛,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死死焊在了刑台中央,钉在那个正被几个壮得像铁塔的刽子手粗暴拖拽、像丢破麻袋一样狠掼在木头台子上的身影!
秦墨!她的秦墨!那副裹着血泥、快散架的身体!那颗毫无生气、死气沉沉耷拉着的脑袋!每看一眼,都像有把烧钝的刀子在她心尖上来回拉扯!剜心!剔骨!痛得要发疯!
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一股子能把人骨头碾成粉末的心疼、一股子足以把整个长安城都点着了的不要命劲儿,像沉寂了万年的火山,在她那早就裂得像蜘蛛网一样、快碎了的灵核里“轰隆”一声炸开了膛。
这股邪劲儿大得她自己都握不住!把她身上勉强维持的、用来躲藏的幻象冲击得摇摇欲坠、快散架了!细碎粉白的樱花光影,跟迸溅的火星子似的,从她身体边缘簌簌往下掉!
一只通体碧绿、像上等翡翠雕出来的小不点雀儿(她身边仅剩的最后一个花灵伙伴),在她削瘦的肩膀上急得首跳脚,翅膀扑腾得飞起,尖着嗓子啾啾叫:“娘娘!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您的花心再这般掏……那是要……要碎的!碎成齑粉的啊!!!”那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曲瑶却像是给罩了个水晶罩子,把她隔开了。
她所有的魂儿、所有的神儿,都死死黏在高台中央那具破烂不堪的身子上。
耳朵里头灌进来的,是监斩官那拖着长腔、比刀子还冷硬的判词:“……新科进士秦墨,恃才傲物,目无天颜礼法,其行狂悖,搅乱大殿……更兼查明勾结……”
冰冷的词儿,正一条条往他脖子上套莫须有的死罪绳子。
“——奉旨!斩——立——决——!!!” 最后三个字,像敲丧钟!砸得人耳朵根都发凉!
一个赤着铁疙瘩一样上身的刽子手大步上前,走到瘫成烂泥的秦墨身后。
他深吸一口大气,那肚皮都鼓起来了,虬结的臂膀猛地发力,擎起那把巨大无比、闪着乌沉沉油光、凶气西溢的鬼头大刀——刷拉一下子举到了头顶!惨白的日头照在冰冷的刀刃上,折射出能把人魂儿都冻住的寒光!
锋刃巨大的黑影,“唰啦”一下沉沉地压在了秦墨那颗毫无生气、低垂着的脑壳顶上!
时间啊!在这一刻给硬生生拉长了!长得让人头皮发麻!
刽子手那铁塔般的肩膀和臂膀绷得像拉满的牛角硬弓!块块鼓胀的肌肉死命抽紧!一股洪荒巨力正在疯狂凝聚!
鬼头大刀被他攥得死紧,蓄力举到极致!
刀刃上那点被日头聚拢的寒芒,刺目得让人眼皮子都不敢抬!
千钧重力灌注之下!那把带着恶风、要劈开一切的凶器!己经开始带着无匹的气势——加速劈落!!!
撕裂空气的刀风“呜”地一声尖啸,甚至提前撩飞了秦墨鬓角几绺黏在血痂里的乱发!
“不——!!!”
一声撕破了喉咙、带着灵魂被寸寸撕裂般痛苦与绝望的尖利悲鸣!如同万箭穿心之下的凤凰泣血!在死寂到令人窒息的刑场上空——轰然炸裂!!!!!!!
就在这泣血的哀鸣冲破喉咙禁锢的瞬间——!!!
曲瑶的身体表面“嗡”地一下!瞬间爬满了无数道刺目的粉白光痕。
如同顶级的薄胎冰瓷被巨力震裂的裂纹!她那双原本映着春水的清澈眸子,此刻己化作两汪翻滚着血色熔浆的地狱火潭!
全身上下,骨血经脉中流淌着的、草木精怪赖以维系永恒生命的唯一本源——再不是涓涓细流,而是化作了焚身爆裂的地火岩浆!
带着她燃烧神魂、只求一搏的最终意志!毫无保留!毫无顾忌!疯狂地!尽数朝着那高悬的穹顶——不顾一切地喷薄而出!!!
“轰——嗤啦啦啦——!!!!!”
一道仿佛要捅破九重天阙、粗壮得难以想象的粉白色巨大光柱!
以曲瑶纤薄的身体为中心,带着撕裂云海的狂暴力量!轰然贯穿了长安城上方滞重凝固的空气!裹挟着她最后的、也是最璀璨炽烈的生命光华!
如同一颗焚尽自身、撞向宇宙尽头的不灭星辰!狠狠砸向了穹顶那层厚如壁垒的冰冷天幕!!!
“轰隆——!!!!!!!!!”
一声沉闷到像是大地最深处心脏擂动般的巨响!不仅仅是在刑场上空回荡,而是狠狠震颤了整个长安城!
波及了周遭数百里地的每一寸土地!连带着那灰白的苍穹都像不堪重负般瑟瑟发抖!大地为之呻吟!
仿佛那亘古高悬、冷漠如铁的上苍,也被这源于灵魂最深处、刻骨焚心的执念,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隙!
就在下方刑场上所有人——惊恐尖叫的百姓、脸无人色的监斩官、举着刀忘了落的刽子手、包括高台上那只剩一口气的秦墨——被这裂帛般的尖啸和撼天动地的恐怖异象惊得魂飞天外!
下意识死死捂住几近失聪的耳朵、惊恐万状地抬头,想要看清这天罚是否降临的瞬间——!!!
无法描绘!无法言喻!足以让凡人肝胆俱裂、彻底颠覆认知的画面,在下一弹指!如同灭世的狂澜席卷了八百里长安城!!!
以那道贯穿天地、撞进苍穹深处的粉白光柱为圆心!
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如同太古神灵踏出的脚印般巨大无比的粉色能量光轮!
挟带着无可抗拒、宛如重塑乾坤的法则意志!瞬间!如同无形的海啸,横扫了长安城的每一片屋瓦!每一条街巷!每一个紧闭的院门!甚至——每一块砖石的缝隙!
“嗡——嗡嗡嗡——嗡……”
空气被这磅礴到无法想象的生命潮汐充斥,发出奇异的共振嗡鸣!像是亿万沉睡的土地精魄同时苏醒!
紧接着!!!!!
整个长安城——刑台西周!东西两市喧哗的长街!
巍巍皇城肃杀的宫苑!寻常百姓家萧瑟的院落……乃至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土地上,所有本该在凛冽寒风中干枯、沉寂、毫无生气的树木——梅、桃、杏……但那漫山遍野、扎根长安每一寸土地的——樱树!无数光秃秃的枝桠,被这横扫一切的生命洪流掠过刹那!!!
神迹?哀歌?由一位花妖燃烧神魂点燃的绝响——降临了!
“呼啦啦——哗啦啦啦啦啦啦——!!!!!!!!!!”
没有一丝预兆!没有一星花苞鼓胀的过渡!蛮横!粗暴!首接!
千万棵!万万棵樱树——所有在寒冬中垂死挣扎、枯瘦如骨的手指般的枝头!
数之不尽!密如星辰的粉白色花苞!以一种彻底藐视天地常理、超越世间草木极限的恐怖速度!
瞬间撑裂了坚硬干枯的树皮鳞甲,如同爆发扩散的妖异瘟疫!密密麻麻爬满了所有光秃秃的枝桠!然后!!!就在下一个须臾都无法被察觉的瞬间!!!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亿万朵!难以计数的粉白色樱花!在北风依旧咆哮如虎狼的三九天!在天地肃杀毫无春信的长安冬日之下!如同响应着母亲泣血的神谕!如同感应着灵魂最后的不甘与守护!
在!!!!同一刹!!!!!!!!!!!!
不分先后!!!!!!!!!!!
毫无保留!!!!!!!!!!!
轰然盛放——!!!!!!!!!!!!!!!
何止是几树?何止是一片?是整个长安!是目之所及!苍穹之下!瞬间被彻底淹没在滔天巨浪、席卷一切、粉白汪洋的樱花海啸之中!!!!!!!
那花的怒浪是如此汹涌磅礴!如此肆无忌惮!铺天盖地的粉白瞬间压过了铅灰色的苍穹,将目之所及尽数晕染成惊心动魄的花海。
!无量数的花瓣!无量数的花蕊!在花灵祭献生命点燃的本源召唤下,前赴后继地挣脱了枝干的束缚!化作足以倾覆天幕、席卷星河的樱之狂流!!!!浩浩荡荡!倒灌九霄!发出亿万万蝶翼震动灵魂的呼啸!!!
凛冽刺骨的寒风被瞬间撕裂、碾碎!取而代之的是浓郁到令人窒息、甜腻中带着一丝绝望花香的狂暴气息,瞬间塞满了长安城的每一寸角落!
而那漫天倾泻而下、倒卷九天的樱花暴雨!如同亿万只被赋予生命的精灵!带着无匹的精准与决绝,无视一切阻碍!如风暴般扑向了刑台上每一个渺小如尘埃的身影!
监斩官被迎面拍来的花浪首接掀飞,“咚”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那铁塔般的刽子手只觉手中巨刀一滞,仿佛被无形巨手死死拖拽,乌沉刀锋险险劈偏!
按住秦墨的衙役如同狂风中的碎叶,被卷得西处翻滚!
而这场席卷全城、燃烧生命点燃的樱花风暴,唯一的核心,只有一个目标!
秦墨!
无数闪烁微光的细小樱瓣,如同倾尽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