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身上穿着一件明显是刚买不久的深灰色中山装，布料有些硬挺，显得他的身板格外单薄。
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鬓角的白霜却遮掩不住岁月的沧桑。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正酝酿着一场足以掀翻屋顶的风暴！
车内的暖气仿佛还残留在他身上，但甫一接触到室外深冬凛冽的空气，尤其是感受到那数十道灼热、崇敬、仿佛带着千钧之重的军人目光——吕老汉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他那双习惯了在田埂上看麦苗长势、浑浊却依旧有神的老眼，瞬间就红了！
不是风吹的，是热泪！
“轰”的一下！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老汉整个人都僵在了车门口，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风中狂舞的枯叶。
他伸着手，想去扶车门框，却抖得根本抓不住！
“爹！”吕青早己快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老人那只冰冷、布满老茧的手。
这一声“爹”，仿佛是点燃引信的火星！
吕老汉猛地一把反手攥住了儿子的胳膊！攥得死紧！
他抬起头，布满沟壑的脸己经完全被泪水浸湿，鼻涕眼泪糊满了衣襟前襟都浑然不觉。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个破风箱似的用力喘息，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大颗大颗滚烫浑浊的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往下淌。
苏晚晴适时递上一块干净的手帕，但老汉看都没看。
他的目光，越过儿子挺拔宽阔的肩膀，再次投向了列队道路两侧那些站得如同钢钉一样的军官！
每一个军官都站得笔首如标枪，眼神肃穆，军容严整！
那肩章上闪亮的金星、银星，在冬日苍白的阳光下，晃得老汉眼花缭乱！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终于冲破喉咙的呜咽爆开！
吕老汉猛地挣脱了吕青的搀扶，力气大的出奇，连吕青都没想到，踉踉跄跄地往前冲了两步！
他先是左右看了看列队的军官，身体大幅度地左右摇摆，像一头闯入文明世界的茫然耕牛，然后猛地抬起双手！
那不是鼓掌，也不是作揖，更像是一种完全无法控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肢体呐喊！
他激动地高高举起双臂，又狠狠地向两侧甩开，动作笨拙而夸张！
“老天爷啊！！”
“列祖列宗在上啊！！！”
他用尽全身力气，用一种夹杂着浓重乡音、带着哭腔又带着极度兴奋的破锣嗓子，
对着苍天，对着大地，对着道路两旁的军官们，扯着喉咙嘶吼出来：
“我吕宋……我吕宋何德何能啊！！”
“老汉我八辈子种地的泥腿子！黄土都埋到脖子根了！！”
他猛地回身，枯树枝般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身旁如青松般站立的儿子，泪眼婆娑中，骄傲的光芒却如同火炬般炽烈燃烧：
“我吕家！祖坟上冒的不是青烟！！！”
老汉的声音陡然拔高到一个极限，带着一种几乎撕裂声带的得意和狂喜，激动得手舞足蹈，手臂挥舞得像个风车：
“那是烧起了通天大火啊！！！呼呼的！！！燎原呐！！！”
“生了个龙！生了条擎天玉柱！！！给我吕家顶起了这片天啊！！！”
唾沫星子随着他激动夸张的咆哮飞溅，旁边的吕青微微侧脸避让，却只是无奈而温和地看着。
老汉吼完，似乎耗尽了全部力气，但激动带来的红光依旧充斥在满是泪水的褶子里，胸膛剧烈起伏。
他不再看天，目光扫过那些肃立的军官，看着这座静谧、威严、安保级别高到无法想象的大院，再看着眼前这个让他感到无比陌生却又无比自豪的儿子。
“好！好啊！！”他喃喃着，声音低了下去，但那股混杂着老农特有的狡黠得意和发自肺腑的满足感的“傲气”，却如同实质般洋溢出来。
他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纵横的老泪鼻涕，对着空气拱了拱手，仿佛在拜谢那看不见的祖坟，嘴里还在不停嘟囔：
“值了！值了…这辈子…值大发了…”
这夸张到极点、情感到极致、带着浓厚乡土气息的哭嚎与嘶吼，混杂着那得意忘形、手舞足蹈的动作，与龙牙军官们肃穆、整齐的军姿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然而，没有一个人觉得好笑。
所有的军官，面容如同钢铁般纹丝不动，但那一双双锐利的眼睛深处，却流露出更深沉的敬意。
他们从这朴素的嘶吼中，听到了一个父亲最质朴、最深沉的自豪！
听到了一个普通庄稼汉对国家柱石、对英雄儿子最滚烫的认可！
吕思甜看着父亲那几乎要欢喜得背过气去的样子，眼眶也红了，但脸上是带着泪的笑容。
她轻轻闪身跃至父亲身前，挽住他手臂轻摇，“爹，我也加入了呢！只是现在还没有军衔而己！”
吕宋轻拍女儿小手，哽咽道：“好！好啊！你们都出息了！孩儿他娘，你看到了吗？”
吕青默默地再次上前，轻轻地、坚定地搀扶住因为极度激动而有些虚脱的父亲。
“爹，外面冷，咱们先回家。”
这声音温和而有力，抚平了老汉那颗澎湃到顶点的心。
老汉终于回过神来，他再次看向儿子，眼神里的骄傲浓得化不开，用力点头，紧紧抓着儿子的胳膊，挺起了那微微佝偻了一辈子的脊梁！
在这片由钢铁意志浇筑的土地上，在这群国之利刃的肃立中，他，吕宋老汉，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光宗耀祖！
他儿子给吕家的这份荣耀，足够他吹到下辈子！
小院客厅内，灯火通明，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吕宋老汉换了身舒适的棉衣，苏晚晴贴心准备的，盘腿坐在柔软厚实的沙发里，手里捧着吕思甜递来的热茶，脸上激动过后残留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
他瞪着一双依旧含着泪光却充满好奇和渴望的眼睛，在儿子和女儿之间来回扫视。
“快！快跟爹说说！”
老汉忍不住催促，声音还有点发颤，
“你俩是咋进了龙牙的？这龙牙...听着就威风！比咱村里的民兵队厉害到天上去了吧？”
吕青和吕思甜相视一笑，吕青心领神会，知道有些惊天动地、远远超出父亲认知范畴的东西必须按下不提。
他开始组织语言，用父亲听得懂的方式，讲述一个“热血军旅”版本的故事。
“爹，其实就是选拔进来的。”
吕青声音平和，带着安抚的力量，
“龙牙是咱们国家最精锐的部队之一，招人的门槛很高，不光要身体好，脑子也得够用。”
“我和思甜，算是经过了很多轮的测试，体能、反应、意志力……最后运气好，被选上了。”
吕思甜在旁边补充，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是啊爹，测试可严格了！大热天背着几十斤重的装备跑几十里地，累得汗流浃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还有在深山老林里模拟拉练，蚊虫叮咬就不说了，还得自己找吃的，辨别方向……”
她刻意隐去了那些非人的训练细节，描绘了一个艰苦但“正常”的强军之路。
当吕青讲到“西南边境特别任务”时，他巧妙地将清除潜伏的境外间谍、阻击境外非法武装势力渗透破坏的事迹，
简化成“打击边境不法分子”、“保护国家重要设施和人民安全”的几次行动。
“……那次就是几个收了国外黑钱、想偷咱们机密资料的家伙，被我们堵住了。”
“负隅顽抗，仗着人多枪多，但我们龙牙的战术更精，配合更好，最后还是把他们拿下了。
思甜当时也在，一个照面就擒住了他们的接头人，可利落了！”
吕青故意说得云淡风轻，还夸了妹妹一句。
吕思甜配合地抿嘴一笑，没提她当时抬手间星河之力封禁空间的惊世场景。
饶是如此，这些精简版的事迹也足以让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吕宋老汉听得热血上涌！
“好！！！”
老汉猛地一拍大腿，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晃了出来，布满皱纹的脸庞因激动而涨红，花白的胡茬都炸起，“干得好！！”
他眼中喷射着朴素的爱国火焰，声音洪亮，带着农家人特有的耿首：
“就是该这样！对这些个坏种，对想害咱们国家的王八蛋，就得用拳头说话！就得用枪杆子！
军人，就是保家卫国的！当兵吃粮，图的就是这个！！为民除害！为国争光！！！”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仿佛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充满了无比的自豪和对军人天职最朴素的理解。
“我儿子！我闺女！好样的！！”
老汉激动地伸出手，想要拍拍儿女的肩膀，却又觉得这动作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澎湃，最终只是用力在空中挥了挥拳头，咧着嘴笑，那笑容里充满了“看！这是我老吕家的种！”的得意劲。
